自不见仙尊飞升,三千洲各派谨遵其令谕,以四海云山为基,重修仙门法典,摒弃前世严苛桎梏,收纳因妖魔道肆虐而流离的修士与凡人,重整正道秩序,重新建立起兼容并蓄的修道新途。
昔日落寞的道宗逐渐复苏,各脉弟子在潜心修行之际,亦不忘入世济民,正道声望日渐隆盛。
薄灯宗覆灭后,林一白身为魔教余孽,行走人间多有不便。虽可易容改扮,终究嫌麻烦,索性遁入云山深处,过起了闲云野鹤的养老日子。
可就算身在云山之中,她的耳根子也没有被放过。一日,外界的几道闲言碎语,随着鸟儿和风声,到底传入了她的耳中。
彼时她正四仰八叉地躺在梦昙之上,慵懒地陷在花心,懒洋洋地张大嘴,任由暗金色的藤蔓将沾着晨露的暗香果递到唇边——
熟料就在这时,一阵清风拂过,她耳边竟传来一阵窃窃私语。
自修为臻至合气后期,这般烦恼便时有发生。只是今天传来的消息,令她格外生气。
“。。。。。。今日仙界‘云中姝’下来布道,身旁的小仙侍走漏了一则惊天消息——听说不见仙尊失踪了!”
“真的假的?”另一人明显吃了一惊,尔后又道,“如今天下无事,仙尊便是闲下心来想四海云游,也不算什么吧。”
“问题是,在他的殿中,却落着一片梦昙的叶子!”
“梦昙?这有何古怪之处?”
林一白眼皮倏地一跳。
“你莫是不知,昔年不见仙尊横扫妖魔道,魔教之人尽除,却唯独留下了两人性命——一是薄灯宗少宗主林一白,还有一人,便是她的姨母。不见仙尊嫉恶如仇,按理来说,是万万不会留下魔教活口的。。。。。。然而联想到仙尊的经历,据说他少时曾在薄灯宗地牢中被那妖女林一白万般折磨,是以大家都纷纷猜测,是不是那妖女在仙尊身上下了何等恶毒的咒,以至于仙尊即使得道,也依旧不能对她还有亲近之人下手!”
那人大吃一惊:“还有这等秘闻?”
另一人点头:“相传那妖女当初同仙尊一同进入云山,竟也在山中寻得了机缘,炼化了地脉之精,成为了云山的执掌者。而云山地脉的显化。。。。。。正是梦昙。”
“难道仙尊的消失,竟同那妖女有关?!”光听语气,林一白就能想象出那人此刻定然像她一般,是何等五雷轰顶的脸色,“不应该啊,按理说当初从仙尊手下捡回一命,她此生应是再也不敢出现在他面前才是,怎会胆大至此。。。。。。”
话音未落,另一人便义愤填膺地接话道:“谁说不是呢!想不到这妖女竟如此胆大包天,敢潜入仙域将堂堂仙尊大人拐走!”
卧了个槽!
林一白“噗”的一声将那灵果喷出,尔后怒捶了一下身旁的空气:“——老娘这几年都没出去逛过,安安分分在山里抠脚,都能天降一口大锅!我何时拐过他!”
而且她这修为,如何能上得了仙域去?这些人造谣起来简直没有底线,真是世风日下!
况且世上又不是只有她这云山中有梦昙,指不定那叶子就如之前那些仙童传下来的八卦一样,又是哪位掌管仙圃的仙姬按捺不住春心,前去仙尊殿中献媚时落下的。
她悻悻擦嘴,恶狠狠咬下剩余的暗香果,不由想起两年前两人分别那日——
那一吻落下许久,晏不见才好似回过神来,看着她红扑扑的脸颊,他那素来冷峻的脸上竟也罕见地泛起了一丝潮红,支支吾吾半天,都没能连贯地说出一个字。
待他好不容易才将心绪平复,结果刚欲启唇,两人耳畔就传来一道威严的道音——
“不见仙君,凡尘事了,回归之刻已到,大家都在等你。”
语落,一道灿然的金光穿透云层,自两人头顶天穹处那悬浮的那座仙宫洒落,照在晏不见身上,似是在传召他前去。
事发突然,林一白脸上还带着方才未消下的红霞,此时听闻,却只觉有万分伤感瞬间涌上,将二人好不容易才重逢的喜悦冲散。
她自己也说不清,为何此时自己心绪如此复杂。
晏不见渡尽劫难,即将同原著一般得道飞升,成就无上仙尊之位,这不正是她拼尽全力也想帮助他完成的么?
可为何如今,在她内心深处浮起的,却是万分的茫然与落寞?
一朝成仙,从此便是仙凡两隔,她二人,想必此生不会再相见了。
可她虽然清楚,却终究没忍住,轻轻问道:“你还会回来吗?”
晏不见方才的话蓦地打断,此刻面色可谓是难看至极,闻言一怔,抬眸看向身前少女,见到其眼角挂着的那滴晶莹的泪后,一时只觉心疼,原本随着劫难尽渡而消散的戾气竟在此时隐隐有了复生的迹象,只想提剑飞上仙域去,将其破坏殆尽,看谁还能再插在他二人中间。
然而他此时终是不能。
他闻声身形一顿,深吸一口气后,郑而重之地牵起林一白的柔夷,大掌如同珍宝一般将之摩挲良久后,朝她轻声道:“你如今修为不俗,已是云山之主,凡间不会再有敢伤害你的人。。。。。。等我,我很快就回来。”
语落,他复又将她揽入怀中,良久,才依依不舍地松开她,转身没入云端。
林一白看着他消失,一如此刻,怔怔遥望天边流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