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个小时里,手术室外的红灯就像嗜人妖兽血红的眼睛,就等着吞噬掉他的生命。陈知念就站在那扇门后,看着医护人员一次次匆忙进出,看着一袋袋血浆被送进去,看着代表病危的签字单一次次递到她面前。
走廊的时钟秒针咔嗒作响,每一秒都像在凌迟。
窗外的天色从天黑到天明,当红灯终于熄灭,疲惫的医生摘下口罩说:“命是暂时保住了,但能不能挺过去就看他自己了,感染、休克、多器官衰竭……每一关都可能是鬼门关。”
接下来的七十二小时,陈知念寸步不离地守在重症监护室外。
每一次监护仪的警报声都让
她的心脏骤停,每一次医生凝重的表情都让她如坠冰窟。她看着他的身体被各种管线缠绕,像个破碎后勉强缝合的玩偶。
但陈寅洛终究是陈寅洛。
他挺过了感染关,熬过了器官衰竭的危险期,伤口在缓慢愈合,生命体征逐渐稳定。只是意识,始终沉睡在某个无人能抵达的深渊。
三个月后,他被转入这间特护病房。从此,时间在这里凝固了。
陈知念坐到病床边的椅子上,手里拿着一块温热的毛巾,轻轻擦拭着陈寅洛的手背。
他的手还是和一年半前一样,指骨分明,只是因为长期卧床,皮肤显得有些苍白,手背的血管隐约可见,连曾经握枪留下的薄茧,都淡了几分。
医生说过,他的身体机能在慢慢恢复,大脑活动也有微弱的波动,可就是没有醒来的迹象。
“陈寅洛,告诉你个好消息,阿星和露露上周结婚了。”
“婚礼办得很温馨,阿星穿着西装的样子还挺像回事的。就是你没能亲眼看到,在宴会上还好,结果晚宴结束后,阿星一个人抱着酒瓶,哭了好久好久。”
她把擦好的手轻轻放回被子里,掖了掖被角,确保他的肩膀没有露在外面。一年半来,她每天都会这样照顾他,擦手、擦脸、按摩四肢,怕他的肌肉萎缩,也怕他醒来时,身体会不舒服。
“你不知道吧,雷子最近好像也有点不对劲,我听阿星说有一个小姑娘,可崇拜他了,天天雷哥前雷哥后的。”
她笑了笑,轻柔道:“你是没看见,那么大一硬汉,被个小姑娘弄得手足无措,脸都红了。阿星他们现在天天拿这个打趣他,说他这棵铁树,怕是要开花了。”
“所以啊,”她轻轻捏了捏他的手指,“你得好起来。不然好兄弟人生这么重要的时刻,你难道又要躺着错过吗?”
她静静凝视他紧闭的眼眸良久,强装的平静终于裂开细缝,声音忽然就变了调。
“陈寅洛,你快醒醒,快醒醒吧。”
声音已然带了哭腔:“你再不醒来我真的要哭了,我原谅你了,我都原谅你了。”
“人家都说祸害留千年,陈寅洛你怎么说也算是个大坏蛋吧,你怎么能躺在这里装睡……”
“我不要你东西,不要你的钱,我只要你醒过来,好不好。”
当初医生下达病危通知,要求直系亲属签署高风险手术同意书时,陈知念被无助感彻底淹没。虽然当初陈寅洛拿下了她的监护权,但她当时已经22岁,不再需要监护人,况且两人在法律上也没有任何关系。
就在这时严彬领着一个手提公文包的男人匆匆赶来。
“陈小姐,这位是陈寅洛先生的私人律师,许律师。”严彬说。
许律师没有任何寒暄,直接向医生和陈知念出示了证件和一份文件:“根据陈寅洛先生公证过的《预先医疗指示》及《持久授权书》,在他丧失决策能力时,陈知念小姐是他指定的唯一医疗决策代理人。所有医疗决定,必须由她签字授权。”
他迅速翻到关键页面,指向陈寅洛的签名和公证处钢印,“请医院核实。陈小姐,现在需要您立刻行使代理权。”
希望骤然升起,陈知念颤着手签了字,医生接过文件确认后,立刻转身回到了手术室。
这时林律师又从公文包取出了另一个密封的文件袋,语气沉肃地补充道,“此外,根据陈先生四年前订立并公证的遗嘱,他名下全部资产,包括白塔城所有公司的股权、海外投资及不动产,唯一法定继承人均为您——陈知念女士。按照流程,在目前这种极端情况下,需要让您知悉这份文件的存在。”
“陈先生曾明确嘱咐,若他遭遇不测,这一切都归您所有。”
“四年前??”陈知念反复呢喃着这个时间点,心脏骤然紧缩。她的视线移到扉页末尾,遗嘱订立的日期是……这个时间……这个时间……
是当初她对他开枪的第二天。
陈知念紧紧握住陈寅洛的手,滚烫的泪水一滴滴地砸在他的手背上。
“陈寅洛,明天就是你的生日了,我给你准备了一个超大的惊喜,你一定要醒来看呀!”
床上的人依旧没有回应。默然了许久,陈知念擦干眼泪。
“我要走了,今天下午还有采访。明天我再来看你,到时候……你一定要醒过来,好不好?”
她拿起包,走到门口时,忍不住回头又望了一眼。
阳光恰好落在他低垂的眉眼上,那一瞬间,她几乎产生错觉,以为他的手指轻微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