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寅洛眉眼下压,眸光像是生了刺一般,戾气突然就涌上来。
“你他妈谁啊?”
话音落下,病房里顿时一片死寂。
——
“陈小姐,请坐。”主治医生温和地示意。
陈知念木然地坐下,脑海里一片混乱,他居然不认识她?他居然忘了她?
“陈先生能够苏醒,本身是一个非常好的迹象,说明他的脑干功能和基本意识已经恢复。”医生推了推眼镜,语气严谨,“但是,由于他当时颅脑损伤严重,加上长达一年半的昏迷,大脑长期处于低代谢状态,醒来后出现记忆断层,是很常见的反应。”
“什么意思?”
陈知念觉得自己就快要哭出来。她好不容易等到他醒来,等来的却是这样的结果。
“通俗地说,就是情节性记忆提取障碍。”医生指着脑部CT影像上的几处阴影,“他保留了对世界的普遍认知,比如如何说话、如何抽烟,也保留了一部分程序性记忆和关于自身身份、社会关系的事实。但是……”
医生顿了顿,看向陈知念的目光带着同情:“他丢失了大部分自传体记忆,尤其是与特定人物、事件相关联的情节。这种遗忘往往具有鲜明的情感选择性——大脑会本能地屏蔽掉那些与最强烈、最痛苦的情感创伤紧密相连的记忆片段,作为一种自我保护机制。”
陈知念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从医生办公室出来的,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到街道上的。
她只觉得好冷好冷,深秋的风裹着寒意,从领口、袖口钻进去,顺着皮肤往骨头缝里渗,即使她死死抱紧了手臂,把外套的领子拉到最高,将自己裹得像个粽子,也依然觉得那股冷意从心底往外冒,冻得她牙齿都开始轻轻打颤。
她忽然觉得好无助,是不是佛祖听到了她许下的愿望。
她说只要陈寅洛能够醒来,能够活下去,她愿意付出一切。
佛祖听到了。
陈寅洛真的醒了,真的活下来了。
但佛祖也把陈寅洛对她的爱收走了。
陈知念缓缓蹲下身,把脸埋在膝盖里,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
街道上的行人来来往往,有人好奇地看她一眼,有人匆匆走过。身旁车流穿梭,霓虹闪烁,只有她像一个被世界抛弃的孩子。
眼泪大颗大颗地砸在地上,她哭得撕心裂肺,哭得浑身脱力,只有死死攥紧了脖子上挂着的戒指,才能勉强证明,曾经的一切都不是她臆想的泡影,都是真实存在过的。
可现在,记得这一切的,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直到眼眶再也挤不出一滴眼泪,脸颊被寒风冻得发僵,她才麻木地直起身。双腿因为长时间蜷缩而发麻,每走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虚浮得没有根基。她像一具被抽走灵魂的行尸走肉,沿着路灯投下的光影,一步步往家的方向挪。
回到家,一片漆黑。
陈知念抽泣着脱掉鞋,换上拖鞋,然后按亮了灯。
灯光亮起的瞬间,陈知念下意识地眯了眼,随即一道熟悉却又陌生的挺拔身影,猝不及防地撞进她的视线——
他右手随意搭着扶手,指间夹着的香烟升起袅袅青烟。双腿交叠,剪裁考究的西装裤勾勒出利落的线条,整个人像是蛰伏在暗处的猎豹。
陈知念僵在原地,心脏骤然停跳了半秒,随即疯狂地擂动起来。
他怎么会在这里?他不是应该在医院吗?严彬怎么没告诉她?
无数个问题涌进脑海,却让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怔怔地看着沙发上的人。
那双冷峻的眼眸,在灯亮起的瞬间,高傲地扫了过来,带着审视,带着玩味,更带着令人心悸的陌生。
“陈知念?”
陈知念没有回答,只是紧紧抿着发白的唇,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的眼眸,试图从那片冰冷的陌生里,找到一丝熟悉的痕迹。
“别紧张,”陈寅洛轻轻勾起唇角,甚至惬意地向后靠进沙发里,“你知道我是谁么?”
“陈寅洛。”
这是她念了无数次的名字,是她刻在心底的名字,可现在从她嘴里说出来,却带着无尽的苦涩。
陈寅洛满意地挑眉,任由指尖的香烟坠落。然后,他闲适地从腰间掏出枪,枪口漫不经心对准了她的方向。
“有意思。”他的目光在她脸上细细描摹,“我虽然不记得你,但我的直觉告诉我,你对我来说……很特别。”
他站起身,一步步朝她走近,枪口却始终稳稳地对准她。在仅剩一步之遥时停下,微微俯身,近到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