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保证标本的持久度,标本室常年密闭不透光,饶是易枫桥想寻找一个电灯开关都显得尤为困难。
但他看着路轩在厨房忙前忙后的身影,又不太好意思打扰人家,最后只讪讪打开手机自带手电筒,并将亮度稍稍调暗,这才走了进去。
假如是关菱秋在场,她应当比自己更加熟悉这里的构造,也就不会像自己一样尽管已经足够小心,仍旧走得磕磕绊绊,甚至还在途中碰到了不少瓶瓶罐罐——好在他眼疾手快,最终没能酿成大祸。
当手电光在摇晃中终于投射到正对面那堵墙上时,易枫桥几乎是一瞬间便懂得了为何在关菱秋口中,幼时的自己会那样喜欢呆在这里。
那可是一整面墙,一整面墙的标本啊!
就算是现在,他对这种充满浓厚神秘气息与扑面而来的清新自然依旧毫无抵抗力。哪怕是把二十多岁的他放在这里,也依旧能自顾自地玩上一天吧。
“你还是不会用这个灯么?”
一道低沉的男声忽地从易枫桥的身侧响起,举着手电的手一抖,他猛地一回头,只见路轩正手端一个磨砂玻璃茶杯,站在他身后不远处。
浅黄色的茶汤在茶杯中不断荡漾。茶叶被悉数过滤,易枫桥甚至能从清澈的水面上看到背后一排排标本的倒影。
他在路轩的注视下端起玻璃杯,品了口茶。本是抱着视死如归的心态张口,但当茶汤缓缓流入他嘴里时,多余出的竟然只有两个字,那便是惊艳。
这甚至比他那个年代的预制茶包泡出来的茶还要清甜上不少。这在这个植物稀缺的年代可是不多见的事,可一旦想到拥有这个东西的人是路轩,一切好像又没有那么奇怪了。
“怎么样?”
易枫桥从热气氤氲中抬起头,对上对面那双带笑注视着他的眼睛,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在这里能找到这种东西,想必您也花了不少心思。”
路轩笑而不语,不着痕迹地转移了话题,“你刚刚说是小忱给了你我的地址,让你过来找我帮忙的?也不知道我这副身子骨能给你们年轻人帮上什么忙哟!”
其实在路轩刚刚那句话的语气中,拒绝意味已经显而易见。但易枫桥不打算善罢甘休,他笃定等他说完事情的全貌后,路轩没有能拒绝他的理由。
不然裴念忱也不会这样信誓旦旦地把路轩推荐给他,他从不做毫无把握的事。
“您确定不去吗?”易枫桥半开玩笑似地开口,“可能会后悔的。”
“罢了”,路轩冲着他摆摆手,“年事已高,力不从心。”
“绒毛皂荚。”
“什么?”
“我说,绒毛皂荚。”
一点细微的动静在废弃的旧楼里都会被放大许多倍,路轩自是一遍就听清了易枫桥的话,他只是有点不敢相信。
易枫桥怎么会知道绒毛皂荚?那是他几十年前的研究课题之一!
“路叔叔——十多年前我应该是这样叫你的。虽然年代久远,我已经很难想起小时候的记忆。标本室显然也已经许久没开,不知是您出于畏惧心理,不敢故地重游,还是其它原因。但这么多年过去了,您也从未丢弃里面的哪怕一样标本。”
“其中最显眼的,就是位居中央的那片绒毛皂荚的叶片。”
赌的成分占比还是太大了,易枫桥在心底暗暗想,他敢如此揣测不过只是主观臆断。
不过下次还敢。
一直注视着路轩表情的缘故,易枫桥很清晰地从他的眼底看见了从平静到惊涛骇浪再回归平静的情绪变化。
“说吧,需要我帮什么忙?”
也堪称一场精彩绝伦的变脸大戏。
两人沉默对望片刻,路轩便拉着易枫桥去了沙发边上,自己则是绕回标本室,欲盖弥彰地将门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