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人自古以来需要的不仅仅是天赋,还要充盈的家资。大多数却因为读书拖垮了家庭,拼着不多的家底考一次没中,就心气跑了散了,家里没钱,没法子再继续备考三年,只能是转回乡里做教书育人的书塾先生。
但即便光有这个家底,还能咬牙再供,接着顺利考中举人的,三年后也不一定有门路走通成为贡生前往汴京参加会试。
退一万步说,家资丰厚、天赋过人两样都齐备,可全国的几百名贡生齐聚汴京皇城,个个出色,人人翘楚,这个时候比的就不是文章了,而是要到处找门路、拜师、或是找同乡的官员攀亲,没有人举荐,将来榜上有名也就是出出两日的宴会风头,时间一到还是得返乡等排队等吏部下发的授官。
进士及第、天子门生,听着真是风光无限。
可三年一次会试,一个萝卜一个坑,人才济济,位置只有这么多,这一波还没安排完,下一波又侯着,更别提还有等着放官的庶吉士、仰着脖子更等着的同进士……等等。
到那时候拼的就不是文章了,而是谁的门路广,谁的家底子丰厚,谁的手面阔绰舍得。
邵堂中举中进士,对邵家有天大的好处,不但会免了所有的赋税,还有朝廷赐予的永业田,或收租或请帮工耕种,都会是一大笔收入。
往大了说,甚至对绿河村有益处,然而对她却没什么好处。
邵家父母还在,田她种不来,钱也分不到她手上,也就顶了个邵进士二嫂的漂亮名头。
说不定到时候为了打点他的官途还要继续贡献钱。
她辛苦挣的凭什么白白送人?而且还是这样一个人,她又不是傻了痴了。
这话无疑是戳中了邵堂最重的地方。
对他来说,他的傲气就来源于他的读书人身份和秀才的功名,就算是里正甲正看到他都要客客气气的不敢摆长辈架子,生怕得罪他,朱氏一个妇孺,有什么底气和资格居然说她不稀罕?
他顿时没了方才的闲适,恼怒叫道,“你说什么!”
朱颜却浑然不觉邵堂脸色大变,依然注视着他:“其实你心里明白我的意思,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你在夏衙内身边打转,难道不就是为了将来举荐的时候夏知府能提携你一把?别告诉我你是没这个心思,若是没有夏知府出面,你到时候还得回乡里做个教书先生,或是县学的教谕,一辈子都在升元县也不是不可能。”
邵堂不语,却瞪着朱颜,可喘着气的胸口却证实了他此刻的心绪和气愤。
而且更令他恼恨地是,他根本没法反驳她的话,因他自己都承认说得全对。
趁着这个空档,邵远已经从刚才的失落震惊里回过神,他说的更加直接:“三弟,你今日来这样一通,不觉得很自私很霸道?就算我当二哥的为家里,可你二嫂不欠家里更不欠你,你凭什么指使威胁她?就凭你的秀才公身份?你还没当上官呢,要是以后当上了,我们有哪一回不听你的,你还不得拿我跟你二嫂开刀?”
邵堂气得胸口翻腾,喘着粗气:“你,你们,你们夫妻,真是好!好得很!”
朱颜哼了一声:“别说我没提醒你,我就是和夏衙内有些金钱上的交际。真要说小心,你该管好你自己,你利用夏衙内向上走,他未必不知道,别把人都当傻子,人家看得可比你高。”
她是好心劝告,夏衙内那样的人怎么会和邵堂这样的农门子弟结交?汴京几年经历让她早就看透了这些看似地位尊崇的上位者,有时候为名为利都要拿个好听好看的名头当门面,以此掩饰。
因此她不觉得夏衙内带着邵堂进圈子是好心或真心欣赏文采,无利不起早,总该是邵堂身上有什么值得他想要的东西罢了。
可此时的邵堂哪里听得进去,他甚至有些被戳破的心虚,转而怒气冲冲、恶狠狠地盯着朱颜,道:“你懂什么!我如何,与你何干!”随后又看邵远,“二哥,你要和这个蠢妇一条心,别怪我放话在这儿,以后有你求我的时候!”
说完再不留,拂袖而去。
朱颜无奈摇摇头,没有多说。
邵远则蹲下来长叹了口气,颓废又后悔:“他听说夏衙内到了檀州所以过来,顺带看我们住的地方,我就同意了带他一道,没想到他居然会这样无耻!”
朱颜走过去扶起他:“你不用自责,即便不用你,他想来迟早也会来这一趟的。”
又有些好奇:“他对夏衙内穷追不舍是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