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罩是要24小时佩戴的,包括睡觉和洗澡;
风是吹不得一点的;
所有未经消毒的外来物是不能触碰的;
吃进嘴里的东西必须经过高温深加工,煮好的汤放两小时就可能要了命;
鲜花、绿植、活物、带毛的衣服统统禁止;
旧书有飞尘霉菌不可以看,新书有油墨气味也不可以看;
消遣的方式只有电子产品,不过好在也没多少时候有精神消遣;
不能使用任何品牌的化妆产品,皮肤太干燥只能找医生开医用保湿霜或者用橄榄油,嗯,煮沸消毒凉凉过后的橄榄油;
为了尽可能减少交叉感染风险,移植病房一般不允许探视。家属平时陪护,除非需要,也都尽可能坐得远远的。
没有支撑的双手,没有安抚的拥抱。
医生家人都在倾尽所有,心力交瘁,但个中煎熬唯独躺着的那个人才能体会。
病是TA的病,生病的人,就像一座孤岛。
而这样的日子,不是一天两天,也不止一年两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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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危险不只在外,体内还存在另一个难关。
供者的造血干细胞在受者体内成功植活后,免疫细胞会将新入驻的身体视为外来物不断发出攻击。
GVHD,移植物抗宿主病,也就是排异。
姜与出仓后精神头不错,细胞涨势良好,出过一次巨细胞病毒,病毒打下去后带药出院回家。回家没几天就开始发烧,筛查一圈找不出原因,眼看越烧越高,又被叫回医院。
怎么去的医院姜与没印象了,高烧让她失去意识,将近一个月处在半昏迷状态。后来很长一段时间,姜与对这些日子包括移植前一两年的记忆全都是空白。
找不出原因的发热最后被定义为排异反应。医学至今无法掌控人体免疫运作,何况千人千面,一个崩坏的免疫系统,再有经验的医生也不能断定每一位患者,什么时候什么位置会出现什么问题。
烧是自己退下去的,退烧后姜与开始出现肠道排异。当时还在急性排异期,来势凶猛。姜与蜷缩在病床上,意识混沌,视物模糊,但肠粘膜剥脱消化道水肿溃烂带来的持续性剧痛却格外清晰。
姜与身体对各种药物都很敏感,除了止痛药。她对疼痛的耐受度高,对止痛药的耐受度更高。曲|马多只会让她呕吐,能让其他人飘飘欲仙的吗啡、杜冷丁,在她身上也起不到任何作用。药换了一波又一波,姜与还是只能用头死死抵着床一声不吭,攥紧床栏的指骨苍白。
止疼药没能止疼却再一次让姜与陷入恍惚。她无力睁开眼,瞳孔也无法聚焦,她被困在一个怎么也跑不出的梦魇空间,空间里面除了无尽的疼痛,还有就是隔壁床那位因为治疗损伤大脑而变得举止异常的病人不断聒噪的声音。
太吵了。
其他感官封闭,外界的嘈杂就像电钻一样要刺破鼓膜,噪音放大痛感,姜与感觉身体几乎要血肉分离。然后,她听见主治医生在床边说,上阿片吧。
…………
红处方双签字,带锁的匣子药房专人配送,三个医生护士盯着姜与服下那一粒药片再回收包装袋。
这次,药起作用了,痛感减轻,姜与也彻底陷入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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