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介至今清楚记得文正六年十月初五发生的所有事情。
那一天格外漫长,白云介不仅亲自送别了“逃婚”的林泊舟,还收到了阮瑶琪病危的消息。
其实此前已有半个月没收到好友的来信了。白云介只当婚前事多,不敢叨扰。况且二人早已说好,白云介会在五日后从惠泽出发,前往碧溪。
像往常一样,只要看到封皮上“碧溪阮氏”的字样,白云介总是第一时间打开阅读。然而这一次,信并不是阮瑶琪寄来的。
云介小友安:
上月婿家催妆礼刚至,瑶琪突患不起之疾,如今已病半月有余。药石罔效,举家心焚。汝与小女乃手帕交,知她敏感多思。对己所需,向来三缄其口。昨夜于昏沉中频频唤汝闺名,想来必有要事相见。盼汝速来,安其心神,感莫能言。
碧溪孟宛君泣笔
寥寥数语,却如惊雷般炸响在白云介早已不堪重负的心头。她眼前一黑,几乎快要站立不住。
缓了一下后,她紧紧攥着信笺,跌跌撞撞地找到白云中,像是要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哥哥!带我去碧溪吧,现在就去!求求你。”
白云中被妹妹失魂落魄的模样吓了一跳,连忙扶住她瘫软的身体。“介儿,这是怎么了?不是说好五日后出发吗?”
“等不了,一刻也等不了。”豆大的泪珠簌簌而落,白云介开始语无伦次起来。“快走吧,来不及了。宛姨来信,让我快去。瑶琪她,她病的很重。”
“好端端的,怎么病了?”顾香兰闻声赶来,见白云介这般急切,忙掏出帕子为她拭泪,柔声劝道:“好妹妹,你的心思嫂子明白。可你刚淋了雨,受了惊,这头,哎呀,怎么烧的这般厉害?哪里经得起舟车劳顿?眼下天色已晚,寻船不便。你且安心歇上一夜,发发汗,明日一早,必定叫你哥哥寻一艘最快的船,送你去碧溪,好吗?”
顾香兰不由分说,示意媛娘把快要虚脱的白云介扶回房去,叮嘱她好生照顾。
一场高烧很快吞噬了白云介最后一丝理智,这一夜,噩梦接踵而至。
她梦见白云央远嫁的马车绝尘而去,梦见柳自青在翻涌的波涛中挣扎呼救,梦见林泊舟的背影消失在雨幕里。。。。。。最后,她梦见阮瑶琪,穿着一袭漂亮的红嫁衣,笑着向她挥手告别,身影渐渐淡去。。。。。。
怎么会?怎么身边珍视的人,一个接一个的离开了自己?
那接下来还有谁要离开?父亲?母亲?哥哥?嫂嫂?媛娘?她转了一圈又一圈,身边从熙熙攘攘到空无一人,孤寂极了。
“不要!不要离开我!”白云介猛地从梦魇中惊醒,喉咙干涩,冷汗淋漓。
“姑娘!您可算醒了!”守在床边的媛娘喜极而泣,连忙去摸白云介的额头。“谢天谢地,烧总算退了。”
“媛娘,他们都走了,走了。甚至包括你,也走了。”
媛娘慈爱地摩挲着白云介的手,安慰道:“姑娘别怕,我不会走的。”
白云介揉了把眼睛,抹掉些许泪痕,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忙问道:“媛娘,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十月初七,卯时。”
“初七。。。。。。”白云介的心瞬间沉到谷底,挣扎着就要起身。“怎么睡了这么久?瑶琪,我得去碧溪。”
“姑娘不可!您身子还虚着。。。。。。”媛娘急忙阻拦她。
“不行。”白云介眼眶通红,用尽全力推开媛娘的手。“要是再不去,就真来不及了。”
胡闻岫闻讯赶来,见女儿心意已决,只得一边垂泪,一边吩咐下人套车备船,装好各类丸药汤剂,让白云中一路小心看护。
一路舟车劳顿,白云介强撑着病体,让自己尽量保持清醒。因为只要闭上眼睛,就会浮想联翩,出现无数可怕画面。
这是她第二次去碧溪,距离上次已经快两年了。阮府的那几个月对白云介来说,是一段难忘的金色时光。只是没想到,这次再去,竟会物是人非。
十月初九下午,马车终于停在了阮府门前。虽然阮府上下装饰的一团喜气,白云介却只觉得萧瑟肃穆。
鸾羽阁内,药香浓郁的叫人喘不上气。
孟宛君守在女儿床边,发丝凌乱,眼神落寞,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精气神,一下子老了好几岁。听到脚步声,她茫然地抬起头,见是白云介,黯淡的眼中闪过一丝微光。开口说道:“云介,你来了,来了就好。。。。。。”
“宛姨。”白云介行了个礼,目光越过孟宛君,落在床榻之上。只一眼,泪便无声涌了上来。
形容消瘦,苍白如烟。白云介呆在那里,看了很久,都没办法把这个虚弱到只剩一缕气息的女子和从前那个灵动大方的阮瑶琪联系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