涟漪荡开。吾名的心,乱成一片。
等一切布置妥当,长缨跳上窗台,舒服地枕着“青蛙”,转眼便已打起了呼噜。
修理轻手轻脚地关了灯,和吾名走回客厅:“手上的伤又裂开了吧?”
吾名只顾埋头收拾桌上的狼藉:“没什么……”
“我帮你处理一下。”修理的语气不容拒绝。
该告诉他吗?
告诉他,每一次靠近,腕上的伤口都会隐隐作痛;告诉他,他藏在镜片后的眼睛其实很漂亮;告诉他,自己并不想走……
伤口被雪白纱布一层层覆盖。修理的动作很轻,整个过程,吾名几乎没有感觉。
只是……太满了。
从心底喷涌而出的东西,将原本空空如也的他,填满、再填满。
那填满他的,那满得令他几乎无法呼吸,不得不用力摁住心口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我想……等长缨恢复些,再带它走。”
锁扣发出“咔哒”轻响,修理背对吾名,关上药箱。
客厅里太安静了。修理忽然生出一种错觉——这错觉显然荒唐至极——他和吾名就像一对貌合神离的“夫妻”,在“孩子”面前尚能维持体面,一旦独处,只余沉默。
最终,他只应了一个字:“嗯。”
“修理……”吾名似乎还有话要说。
他终于开始叫他的名字,而不是叫他修医生,泛泛地,疏离地。
修理抱着药箱转身,等待,好一会儿,吾名欲言又止,清冷的眉目如被春水化开,多了几分生动。
“你工作已经很忙,”吾名眼神闪躲,“这件事……”
“你想劝我别管吗?”
吾名摇摇头:“我只是……不想让这件事,影响你的生活,毕竟……”
毕竟什么?“斯人已逝”,又或者,“这本就不是你该管、能管的事”?修理明白,吾名是为他着想,但在这件事上,他不允许自己退缩。
“吾名,”修理心平气和地说,“我希望这世上,好人能有好报,而坏人,也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这个世界本来就该是这个样子,如果它不是,我就努力让它是。现在我的确毫无头绪,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但事在人为,我相信总会有办法的。”
吾名没有说话,只静静看着修理,眼底没有嘲弄,也没有犹疑。青年的眼睛因激动而微红,镜片后的目光,依旧如水般清澈。
“好,”吾名听见自己的声音,“我们一起。”
修理紧绷的肩膀瞬间松弛下来,千言万语都堵在胸口,最终,化作一句轻轻的:“谢谢。”
短暂的沉默。
修理微微垂下眼:“你那里的时间……真的和这里不一样吗?”他微笑着,眼底却并无笑意,“真像传说中那样,天上一日,地上一年?”
“嗯……”吾名应了一声,却有些迟疑的意味。
这里,那里。
一字之差,两个世界。
心中钝钝地,说痛,算不上,但却比刀子割着,更令他难受。
吾名第一次如此清晰地领悟到——原来,他并不属于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