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雪无声地洒落下来,遥遥望去已瞧不见远山,都笼在一片朦胧的灰白之中。
疾驰下,风卷着雪迎面扑来,带来刺骨的凉意。言锦被宿淮搂在怀中,视野变得有限,只能看清前方一小段路,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这单调的马蹄声、呼啸的风声和宿淮胸腔里的心跳。
马踏进京城时已经是第二日清晨。
言锦撑着宿淮的手,脚尖探了探才跳下马,再抬头看去时,“定远侯府”四个大字映入眼中。
“当真是侯府,气派。”言锦叹道,突然他话音一顿,疑惑地环视了一圈四周。
眼下已是年后,也未到元宵,按理说没什么节庆可庆祝,但京城的街道上热闹非凡,人人见着都说声恭喜,要庆贺一番。
尤其是在见着温洛浦后,庆贺的欢呼声愈发大,这副情形倒像是与定远侯府有关。
言锦抓了个大爷问道,“你们在庆什么呢?”
“你外地来的吧?”大爷上下扫了他一眼,见他面善才回道,“听说温邬那个狗娘养的要死了,我们都忙着庆祝呢。”
人们往往会在开心时更加乐于分享,大爷一下打开了话匣子,像是要将温邬的恶行传遍天下。
“你是不知道,温邬丧尽天良!忘恩负义!连将自己收养的恩人的亲女儿都欺负,可怜温老侯爷死不瞑目啊!这便也罢了,他简直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活阎王!”大爷说到此处停了下来,故意卖了个关子。
言锦忙做出一副非常好奇的模样来,接道:“怎么?”
“你这后生上道。”大爷满意地捋了捋胡须才又道,“前年两个小孩打闹,不当心撞了他一下,他竟然当场就将他们的头砍下来挂在城墙上示众!你说是不是早该死了下十八层地狱?”
言锦惊道:“此话当真?您见着了?”
“自然……自然当真!”大爷道,“至于见没见着,大家都这么说,不信你问问其他人。”
说到这,他又拉着言锦悄声道:“看着你刚来京城的份上,老爷子我给你一个忠告。往后看见温家的人赶紧跑,可不敢凑上去。”
言锦道:“温小侯爷病得那么重,没人请大夫吗?”
“寻常大夫谁敢去?”
“御医呢?总不能看着侯爷死。”
“那谁知道,你问皇帝太后去。他不是效忠太后欲倾覆朝纲吗?我看保不准是他遭报应被上面当棋子扔了,没人敢去没人敢管。不然我们这些普通老百姓怎么会知道侯爷要死了?”
言锦挑挑眉正要说话,忽然身后传来宿淮的声音:“师兄,进去了。”
大爷看了眼拧着包袱明显要跟着温洛浦进侯府的宿淮,又看了看言锦,气得一大把年纪险些跳起来打人:“你小子原来是温家的,去去去,别再挨着我,晦气!”
“别介啊大爷,刚才聊得多开心。”言锦还要说些什么,就被宿淮勾着脖子拖走了。
温邬是有名的奸臣权臣,按理说应当家财万贯,仗着得宠越矩将侯府修得金碧辉煌。然而现实恰恰相反,这定远侯府只有大门和前院会客的地方谈得上气派。
等跟着温洛浦走到里面时,已经全然是另一番景象,没有夸张的装饰,没有咄咄逼人的贵气,反而透着沉淀后的雅致。
这侯府的主人显然并不如外面说的那般简单。
言锦斟酌片刻,问道:“温小姐,百姓口中所说,侯爷被太后当做弃子一事……”
“是真的。”温洛浦道,她的声音依旧温和平静,“兄长不慎中计命悬一线,京城大夫难保不是探子杀手,好在我略通些医术,方保了兄长一命,这才得了时机请三生堂相助。”
“不过二位不必忧心,此事我已托人做好安排,不会波及到三生堂,带兄长痊愈后,会派人将二位安全互送回去。”
说罢,她又想到什么,无奈一笑道,“此次棋差一着,眼下兄长已醒,怕是会将整个棋盘掀翻。”
言锦微微一笑,放慢了步子对宿淮悄声道:“这次任务有些刺激。”
“你安分些便好。”宿淮应道。
谁不安分了?他可是三生堂最靠谱的大师兄!言锦又瞪了他一眼,气鼓鼓地加快脚步。
先有殷竹霜的嫌弃,后有百姓口中的流言蜚语,加上是开国大将军定远侯的养子,言锦本已经在心中勾勒出一个威武大汉的形象,却不想待真正见到温邬时,会是这番模样。
只见不大的院子里,有两个十来岁左右的孩童,从衣着上看,大约也是侯府中极为有身份的人。
他们正蹲在廊下将积雪刨到一处堆雪人,而就在雪人的不远处的廊凳上斜倚着一个人。
即便未曾起身,也能隐约见着他身形颀长,姿态极好。外面还在下雪,他像是不怕冷一般,只穿了见白色的单衣,外面松松披了件大红的袍子便算作御寒的冬衣。
“主子,你看这雪人真好看。”这时,一个小孩道。
“就是头上少了些东西。”另一个小孩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