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来,文红执政官家中的乖孩子,似乎成为了墨绾的标签和头衔。
他温驯乖巧,在男校专属的家政课程和艺术课上表现优异。内向,温柔,说话轻声细语,从来不露出一丁点有攻击性的迹象——在蛛族的内部文化当中,人们欣赏贤惠本分的雄性,但有时候,又会不自觉地将更有攻击性、更有上进心的雄性,认为是更优秀的雄性。
比如在巨巢里曾经试图勾引阿妮的工作人员,虽然在将领们眼中,对亲王殿下、一位已婚女士搔首弄姿过于大胆放荡,但是蛛族雄性汇集的论坛上,男人们却会偷偷认为这“勇敢有手腕”、“征服位高权重的女人是能力的彰显”……当然,只是在匿名论坛偷偷这么说。
在自家妻子眼中,他们每一个都善良无比、光鲜亮丽。
墨绾的内敛本分带来的评价是美貌但好摆弄。在贵族公子汇集的学校之中,他的出身并不算极其出挑,低调的表现又让同学们觉得他很好欺负。
反正欺负他,墨绾也只会安静地低头不语,这位备受老师宠爱的优等生,从来没有有过什么实际的反抗举措。
但在墨绾的回忆之中——
他其实并没有受到什么欺负。
在遇到阿妮之前,墨绾其实是相当迟钝的,尤其是在对待同性上。由于母亲的保护,他不会独自遇到陌生女性……在妹妹身旁遇到阿妮大人时,那是他第一次跟陌生女人靠得那么近。
也是在遇到她之后,墨绾羞涩小心的触角一点点探向外界。在沦落为政治博弈的棋子、陷入快要应激的低谷后,也是阿妮大人把他救回身边……每一次,他都庆幸是她。他都满足于自己有那么好运。
但欲望之沟壑是无穷的。在碰到她之后,墨绾才意识到这世界原来并不十全十美。
阿妮大人捧着他的脸轻轻抚摸,墨绾才极为迟缓地想到,原来同学们的“热情推搡”是恶意的,真正的抚摸是她指尖的温度,不会痛、也不会感觉不舒服。
阿妮大人夸奖他“可爱”,叫他“乖乖”的时刻,他突然读懂了曾经那些阴阳怪气的语气、那些含沙射影的讽刺。因为他纯真到几乎笨拙,只有在她坦诚的赞美之下,才能醒悟少年时的那些微妙的伤痕。
他似乎……被霸凌过。
墨绾在被她维护到身后时,忽然间想到这些。
恢复和平后,虫族对收复的星域重新接管建设,跟阿妮的亡灵基建集团签署了建设合同。因为阿妮的母亲伊什塔尔大人常居在蒙恩星,所以墨绾也跟随妻子再次返回家乡。
墨绾得知要见她的母亲,紧张得睡不着觉。他在星舰上演练了好几遍,旁边跟着两个一起演练的小团子,模拟第一次见到祖母的场面。
“要睡觉了啦爹……”草莓的透明黑色小触手牵住他的衣角,小团子转了个角度,粉嫩的夹心在里面晃了晃,打瞌睡地道,“妈咪会处理好一切的……”
墨绾捏了捏她的小触手,草莓总是什么都不担心,被捏了两下反而甜甜地睡着了。他把当姐姐的夹心果冻放回她的小窝里,旁边粉嫩外皮、黑色夹心的芝麻望着他,开始出馊主意:“爹咪,你可以说为了生我们两个吃了很多苦,祖母一定会心疼你的。”
“……完全是撒谎。”墨绾跪坐下来,跟桌子上的芝麻宝贝视线齐平,他很无奈地道,“我一点儿都没吃苦。”
不仅只怀了三十五天,还一点儿都不痛,只记得一直在阿妮大人怀里撒娇。
“可以适当运用比喻和夸张的手法。”芝麻掐着腰打小算盘,“妈咪才不会拆穿你呢。”
墨绾双手捂住脸,好半晌,道:“不行。”
对她的母亲、两人的长辈说谎,这辈子也是完了。
芝麻宝贝挤了挤他,趴在桌沿上:“做蜘蛛就要勇敢地跨越自己的底线,变成一只更毒的蜘蛛。”她说着翻了个身,拟态成一只巴掌大的黑绒蜘蛛,但她的触肢下面却是粉红色的绒毛,只要拎起来,就能见到她的黑壳粉底儿,跟个毛绒玩具似的。
“我和你妈妈都是低毒品种。”墨绾道,“怎么生出来你这个见血封喉的小坏蛋。”
草莓还比较随他,天真可爱,小毒牙只会蹭蹭人的手;芝麻宝贝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突变,只要沾到她一丁点毒素,连宇宙闻名的基因战士都得让她跪下来求对方不要死。
……至于为什么他知道,这就说来话长,要从阿妮接收到的求救电话说起——总之,从那天之后,明辉星基地就出现了一个醒目的告示牌:
禁止玩弄蜘蛛形状的毛绒玩具。
很像是规则怪谈。
每一个离奇的规则后面总有能人辈出。
“这可是我的衷心建议。”芝麻哼哼唧唧地道,“已经十二点了,要是让妈咪知道你十二点还没——”
话音未落,门口处传来验证通过的声音。
阿妮走路经常没有声音,她不想发出声音的时候谁都听不到她的脚步声。墨绾一晃神的空隙,眼前粉皮黑芯儿的芝麻酱嗖地一声缩进小窝里,跟自己的草莓姐迅速地挤在了一起,睡在同样款式的毛绒小床上。
……跑得飞快,压根儿就不跟爹咪同甘共苦。
墨绾还没反应过来,肩膀已经被揽了过去。他独自面对阿妮大人的目光,对妻子很可怜地道:“我睡不着。”
阿妮检查了一下通讯器记录:“你一小时之前就说要睡了,怎么啦,现在有秘密了,有不能让我知道的私人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