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第一艘敌舰驶入通道。
舱门打开,走下来的是一位面容冷峻的女人,身穿纯白制服,额前佩戴一枚黑色晶体??象征“唯一真我认证”。她是联盟首席执行官,也是当年亲手切除自己七个次级人格的“成功典范”。
她环顾四周,眼神充满审视与不屑。“这就是你们所谓的‘和谐’?杂乱无章,毫无逻辑主线。”
“是的。”苏晚晴迎上前,“它不高效,不优雅,也不体面。但它真实。”
她牵起对方的手,引导她步入记忆回廊。
画面一幕幕展开:
一个男人在厨房哭泣,因为他终于敢承认自己不爱妻子了;
一个小女孩撕碎芭比娃娃,喊着“我才不要当公主!”;
一对双胞胎姐妹轮流使用身体,一人上班一人写诗;
一位老人临终前对儿子说:“其实我一直讨厌你爸,但我演了一辈子贤妻。”
女人起初冷笑:“这些都是病理表现。”
可看着看着,她的手开始颤抖。
最后一幕,是苏晚晴自己站在阳台上,准备烧掉《蓝兔》手稿。镜头拉近,她的眼中有光,有火,有不甘,有妥协,有千军万马奔腾而过后的寂静。
女人突然蹲下,掩面痛哭。
“我也有过一本书……”她哽咽,“写给我死去的妹妹。可我觉得情绪太重,不该拿出来。现在,它连灰都没剩下。”
苏晚晴蹲下,抱住她:“那你现在想写吗?我们可以一起。”
七天后,那位女指挥官没有离开。她留在协生城,开始学习倾听体内那些曾被“切除”的声音。她发现,尽管肉体上无法复原,但在意识层面,那些被压抑的“我”仍以碎片形式潜伏着,等待一次温柔的召唤。
她发起“幽灵重建计划”,利用记忆重构技术,为所有被强制整合者复现失落的自我影像。虽然不能完全复活,但至少,能让她们被看见、被命名、被哀悼。
与此同时,联盟舰队陆续解体。部分成员选择加入协生城,部分返回母星传播新理念,还有少数坚持撤离,声称“此地太过危险”。
苏晚晴没有阻拦。她在城门口立碑:
>“欢迎来者,不挽留去者。
>真正的自由,包含拒绝自由的权利。”
一年后,协生城扩建至三百余座浮动平台,形成完整的生态系统。教育中心开设“内在民主学”课程;医疗站提供“非消灭型心理干预”;艺术区常年展出“未完成系列”作品;就连垃圾处理厂也被设计成“情绪分解反应炉”,将怨恨转化为能源,将悲伤压缩成肥料,供养全城植物。
苏晚晴的生活趋于平静。她每日依旧巡视各处,参与讨论,调解冲突,记录变化。但她不再急于推进进度条。主意识觉醒值停在74。8%,仿佛自有其节奏。
某日黄昏,她独自登上最高观星台。蓝兔化作人形坐在身旁,穿着粗布裙,发间别着一朵会发光的小花。
“你觉得,我们真的改变了什么吗?”苏晚晴问。
“你看星星。”蓝兔指向天际。
她望去,发现那些曾代表神?与英雄的古老星座,如今已被普通人命名的新星取代。一颗叫“流产母亲的第十三夜”,一颗叫“社恐者的第一次发言”,还有一片星群名为“所有没能送出的情书”。
“改变不在数据里,”蓝兔轻声说,“在那些原本不敢抬头的人,终于愿意望向天空的眼神中。”
苏晚晴笑了。她取出笔记本,在第五句话下方,添上第六句:
>“然后,她让那些曾被驱逐的声音,重新有了说话的资格。”
远处,新一列火车缓缓驶来,车身斑驳,载着更多破碎而渴望完整的灵魂。车门打开时,传来熟悉的呼唤:
“上来吧,位置够大。”
她知道,这场旅程永远不会结束。
因为人性不需要终点,
它只需要??
持续地,完整地,
被经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