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日子,小皇帝照常时不时就召见那几位朝臣宗亲。
对朝臣很器重,对宗亲很亲厚。
渐渐的,有那么一两位朝臣宗亲觉得自己又行了,认为元平郡王会被萧迟毒死在金銮殿上,是他倒霉,是他给小皇帝送毒药做得不够隐秘被北定王知道了。
因为宫里都是北定王的人。
但若不在宫里,是不是就有机会杀掉北定王?
于是某日,一位朝臣一位宗亲结伴入宫来见小皇帝,给小皇帝出了个主意,让小皇帝去冬猎,亲自把北定王引去猎场,布场刺杀。。。。。。
沈砚自观星台缓步而下,手中那朵红棠花始终未放。他将它夹入随身携带的《心源录》中,书页早已泛黄,边角卷曲,却仍洁净如初。每一页都记录着一段故事??不是病症,而是人心深处未曾出口的话。那些字迹或潦草或工整,皆由他亲笔誊抄,再焚于赎魂棠前,化作一缕轻烟,飘向不知何处的彼岸。
回到书院时,天色已晚。春分之后,昼夜渐平,暮色来得也慢了些。院中弟子们正围坐在棠树下诵读医典,见他归来,纷纷起身行礼。沈砚点头示意,并未多言。他知道,这些年轻人虽习医术,却更需学会倾听。于是他坐于石凳之上,轻声问道:“今日可有人来访?”
一名年轻弟子上前答道:“回先生,午时有一老妇自南岭而来,说是三十年前曾因饥荒卖女求生,如今女儿杳无音信,夜夜梦中见其赤足立于雪地,唤她‘阿娘’而不应。她哭着说,只想知道,那孩子是否还恨她。”
沈砚闭目片刻,缓缓睁开:“你如何回应?”
“我……”弟子迟疑,“我说,若真悔恨,不如写下她的名字,焚香告慰。”
沈砚微微颔首:“做得好。但你还少问了一句??她叫什么名字?”
众人默然。
“世人常以为祭奠只需烧纸焚香,却忘了最简单的道理:亡者不惧冷,只怕被忘记;生者不畏苦,唯恐说不出口。”他顿了顿,望向那株四色并开的赎魂棠,“名字是灵魂的锚。没有名字的记忆,如同风中残烛,终将熄灭。”
话音落下,一阵微风拂过,棠树轻摇,几片花瓣飘落于地。其中一片透明如玉的无相棠,恰好落在那名弟子膝上。少年怔住,眼中忽有泪光闪动。
当夜,沈砚独坐灯下,提笔续写《疾苦录?补遗》:
>南岭老妇,姓陈氏,无名,人称“陈婆”。育三女,长女名招娣,次女盼娣,幼女原欲取名“念娣”,然未及命名即鬻于商旅,换得两斗糙米、半匹粗布。后举家迁徙,线索断绝。今陈婆年逾七旬,双目昏?,唯记幼女左足小趾有红痣,爱啼笑,怕雷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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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令其写信一封,非寄人间,而焚于棠前。信中仅八字:“娘不弃你,汝可归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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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焚信那夜,陈婆梦至雪原,见一少女披发赤足而来,面带泪痕,却含笑意。少女近前,唤了一声“阿娘”,随即化光而去。翌日醒来,枕畔湿尽,胸口郁结之气竟消。
>
>此非幻觉,乃心锁开启之象。人之一生,最难放下者,非仇恨,而是愧疚。而救赎之道,不在逃避,而在直面。
写至此处,窗外月光洒落案头,映得墨迹如霜。他搁笔静坐,忽闻庭院中有??之声。推门而出,只见一位白衣女子立于棠树之下,面容模糊,身形若隐若现,怀中似抱婴孩。
“是你?”沈砚轻声道。
女子转身,眉眼温柔:“是我。岭南村,李氏,名未留,儿名春生。”
“我记得。”他走近几步,“你说要孩子替你看春天。”
“他看了。”她微笑,“他也教别人看。每年清明,他带着学生来此,在棠树下讲一个关于‘被遗忘的人’的故事。他说,这是他对您的报答。”
沈砚眼眶微热:“不必报答。我只是个听故事的人。”
女子摇头:“您不只是听。您让他们的名字有了回响。这比任何药都珍贵。”
风起,她的身影开始淡去,如雾散于月下。临别之际,她低语一句:“我们都在等那一声呼唤。哪怕迟了三十年,也好过永不再提。”
沈砚伫立良久,直至晨露沾衣。次日清晨,他命人备纸笔,请所有前来求诊之人,无论病否,先写下一事??关于悔恨,关于思念,关于从未说出口的话。不论长短,皆收归匣中,待每月十五统一焚于棠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