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启猛然站起,喉间铃核震动,发出清越之声:“我……去。”
两个字,天地微颤。
许绾摇头:“你还不能离开南陵。你是九器共鸣的核心,一旦离位,整个系统可能崩塌。况且,此战非一人之力可胜。”
北境萨满学徒忽然跪下,额头触地:“请让我前往西境。我的族人世代守护‘雪忆碑’,我知道每一处藏典之地。若它们将被毁,我要亲眼看着最后一块石头倒下,然后……把它背回来。”
中州狱卒紧随其后:“我去查枢密院副使李昭的旧部。那页缺失的‘承之册’必与他有关。若他真是缄默会成员,他的权力网络必定延伸至军政中枢。”
东海渔家寡妇双手合十:“我愿走海路,联络海外分阁。我们不能再孤立作战。真言若要活下去,必须成为世界的呼吸,而非某一山头的私藏。”
许绾看着他们,一个个曾沉默、曾受伤、曾几乎放弃的人,如今挺身而出,如灯自燃。她忽然觉得,小满当年的选择,并非终结,而是一粒种子落地的声音。
她取出一枚铜铃,放在案上:“这是我从回音树顶取下的最后一枚‘传讯铃’。它不通法力,只连人心。你们每到一处,摇一次。我会听见。”
众人领命而去。
七日后,第一道铃响传来??来自西境雪山。
萨满学徒在风雪中跋涉半月,终于抵达“雪忆碑林”。那里已被黑衣人占据,正用熔岩枪灼烧碑面。他藏身崖壁,目睹一名老祭司扑在碑前,以身体阻挡火焰,最终与石碑一同化为焦炭。他在雪地中挖出一块未毁的残片,上面刻着:“永昌三年冬,朝廷令各地上报饥民数,实死者八千,报仅三百。”
他摇铃。
许绾在井畔听见,当即启动“启之笛”,将残文传遍诸国边境。三日内,十七个村庄揭竿而起,质问官府当年为何隐瞒灾情。朝廷被迫公开档案,承认错误。
第二道铃响,来自中州刑狱。
狱卒潜入旧档案库,在一堆废弃卷宗里发现一份密档:李昭当年并未直接下令屠杀,但他篡改了皇帝手谕,将“安抚难民”改为“剿灭乱民”。更可怕的是,这份命令的盖印时间,竟比皇帝驾崩还早三天??说明当时皇权已落入他人之手。
他摇铃。
许绾立刻联合三位御史联名上奏,要求彻查“先帝驾崩前后政令真伪”。太子震怒,下令逮捕许绾。但她早有准备,提前将证据副本送往十二藩国及海外,声明:“若我死,明日全世界都将知晓真相。”
第三道铃响,来自东海孤岛。
渔家寡妇乘船抵达一座隐秘海岛,找到流亡的西漠真言使节。原来此人并未失踪,而是被本国国王下令软禁,因他坚持要在国内推行“言赎制度”,触怒权贵。两人联手策划了一场“海上讲真话之夜”,邀请各国商旅、渔民、逃犯齐聚礁石之上,轮流讲述毕生最不敢说的秘密。那一夜,海面浮起无数萤火般的光点,据目击者称,是“被释放的灵魂在跳舞”。
她摇铃。
许绾感应到远方共鸣,立即召集所有分阁同步举行“共语仪式”。那一晚,从南陵到西漠,从东海到北境,千万人同时开口,诉说压抑多年的真相。九器齐鸣,井水升腾为柱,空中浮现巨大光影??
一位母亲说出儿子被冤杀的经过,百里外的县令当场辞职;
一名老兵揭露战争中的屠杀行为,邻国使者跪地道歉;
甚至有皇子在宫中低声承认:“父皇之死,非病故,而是被人断药……”
民心如潮,不可阻挡。
然而,就在第五个月圆之夜,异变突生。
井底蓝焰骤然熄灭。
九器同时黯淡,连“启之笛”也吹不出音。许绾冲入秘殿,只见“承之册”无风自动,翻至某一页,墨迹正在缓缓消失??那是记载“缄默会”起源的那一章。
“他们在抹除历史本身。”老周颤抖着说,“不只是销毁记录,而是想让‘曾经有过真相’这件事,彻底不存在。”
许绾猛然醒悟:敌人真正的目标,不是人,不是器,而是**记忆的根基**。他们要用“逆言术”重构世界认知,让人相信??从来就没有过什么“永昌冤案”,也没有“真言阁”,更没有“初代言者”。一切不过是叛乱分子编造的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