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应答。
“因为你们吃过最苦的饭,睡过最冷的街,被人踩在脚下呼来喝去。所以你们不会欺压百姓,不会受贿瞒产,不会对饥民视而不见。你们懂得什么叫活下来有多难。”
台下已有孩童抽泣。
“今天起,你们不再是乞丐,而是大明的新吏员。你们手中量的不是土地,是公平;你们写的不是册籍,是希望。若有谁敢辜负这份信任……”他顿了顿,声音陡然转冷,“我不介意亲手将他扔回街头。”
典礼结束后,一名少女被带至偏殿。她约莫十七八岁,衣着朴素,眉目清秀,手中捧着一只木匣。
“民女柳含烟,原籍苏州,父亲曾任松江府经历司主簿,因拒签假账册,被上司毒杀。母亲改嫁他人,将我卖入戏班。昨闻太子设立新政学堂,特来投考,愿以余生效力朝廷,为父昭雪,为天下受冤者鸣不平。”
她说得平静,眼中却燃着火焰。
朱慈?打开木匣,见其中存放着一本账册副本,详细记录了松江府历年截留漕粮、虚报灾情、私售官田等罪证,更有数位高官画押签字。
“你藏了多久?”
“五年。”她轻声道,“躲在戏班后台抄写、背诵、等待时机。我知道总有一天,会有一个人愿意听真相。”
朱慈?沉默良久,忽然道:“你可愿加入民生监察院?”
“愿。”
“那你记住第一条规矩??活着比正义更重要。你可以举报,但必须学会保护自己。我会派鹰扬卫暗中护你周全,你只需把证据交给我,剩下的,由我来处理。”
少女泪流满面,跪地叩首。
三日后,松江府知府、按察副使等十八名官员被捕。同日,朱慈?颁布《监察官保护令》:凡举报重大贪腐案件属实者,无论身份,皆赐宅一院、田百亩、护卫两名,并免除三代徭役。
消息传出,民间震动。无数隐藏多年的冤案证人纷纷现身,仅半月之内,各地上报贪腐线索逾三千条。
与此同时,朱明义抵达常州。他在城南广场设坛讲学,手持《新政讲义》,面对数千百姓高声宣读:“诸位!太子爷不是要抢你们的地,是要夺回被豪强霸占的田!过去一百亩地写在一家名下,实则五千人耕种!如今清丈之后,谁耕谁有,官府立契认证,子孙永续!”
台下群情激奋。
忽有一老翁拄拐而出,颤声道:“我家祖坟边上那二十亩地,三十年前就被族长强占,我爹告状反被打断腿……如今还能要回来吗?”
朱明义当即取笔登记,盖上铜符印信:“三天后,我带度田使上门丈量。若属实,当场归还,并追讨三十年租息!”
百姓欢呼雷动。
然而就在当晚,刺客潜入驿馆,投毒未遂,被鹰扬卫当场擒获。审讯得知,幕后主使竟是当地一位致仕尚书之子,妄图制造混乱,逼朝廷撤回新政。
朱明义未惊慌,反而命人将刺客押至广场,当众审问,并让百姓围观作证。审毕,他亲自监督行刑,随后发表演说:“你们看到了,他们怕什么?怕你们识字,怕你们说话,怕你们知道自己本该拥有什么!但我告诉你们??从今往后,谁敢挡在百姓与土地之间,我就让他死在这条路上!”
这一幕被画师绘成《义士巡讲图》,张贴全国,成为新政宣传之象征。
三月十五,吴三桂传来捷报:建州正蓝旗全体倒戈,献出开原城池。富绶自封“东皇帝”,然众叛亲离,仅剩亲兵千余人困守沈阳旧宫。
朱慈?下令:“暂停攻城。命工部赶制十万份《告建州军民书》,以箭矢射入城中,内容为:凡开门迎降者,既往不咎;杀害富绶者,赏银万两,授参将职;焚烧宫殿者,视为毁弃文明,一律处斩。”
四日后,沈阳内乱。富绶被亲兵斩首,首级悬于城楼。明军兵不血刃入城。
朱慈?亲书祭文,在沈阳太庙举行招魂仪式,超度自萨尔浒之战以来阵亡之明军将士。又下令修复努尔哈赤陵寝,严禁军队扰民,并开放粮仓救济饥民。
一时间,辽东民心归附,每日前来登记落户者络绎不绝。
四月初八,清明将至。南京孝陵外围已布下重兵,严防纵火阴谋。朱慈?提前发布诏书,宣布今年祭祖仪式由太子监礼,百官陪祭,禁止任何私人团体组织活动。
同时,他做出惊人决定:将冯铨、顾嗣源等人首级移葬于孝陵神道两侧,立碑曰“逆臣冢”,供万民唾骂,并亲撰碑文:“此辈口诵圣贤书,心怀豺狼志。媚敌求荣,祸国殃民。今戮其身,曝其骨,以为后世奸佞戒。”
此举震惊朝野,却赢得百姓广泛称颂。
当夜,朱慈?梦见父亲。崇祯身穿素袍,立于紫禁城太和殿前,望着他却不言语。他跪地痛哭,欲诉衷肠,父皇却转身走入浓雾,只留下一句话随风飘来:
“你做得对……只是太苦了。”
醒来时,窗外雨声淅沥,东方微白。
他披衣起身,提笔写下新的日记:
“今日始信,改革非一日之功,而是一场永无休止的战斗。敌人不仅是贪官污吏,更是千年积弊、人心惰性、以及那些打着‘传统’‘道义’旗号阻挠变革的伪君子。我已无法回头,也不愿回头。若注定要做一个被误解的孤臣,那便做到底吧。只要最后一粒种子能在春泥中发芽,我愿化作那场覆灭旧叶的暴风骤雨。”
写至此处,晨钟响起。
他合上日记,整衣出殿。
新的一天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