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宁转身打量起向自己提问的少年。
一头微卷的短发,细密的嘴角绒毛,其年纪可能才成年。
陈旧、干净却笔挺的全套正装,领结、礼帽和手杖一应俱全,俨然一个讲究复古礼节的小绅士。
眼神中似乎残留着对于唱诗班背后之物所代表含义的羡妒和遐想。
“我认识你,你叫安德烈。”范宁开口道。
“你为什么会知道我的名字?”少年愣了一愣。
“那你为什么会朝我提问?”范宁笑着反问。
对方却答不上来,对于刚才自己心血来潮的开口,感到愈发惘然。
“你曾经朝我问过这个问题,所以我知道。”范宁说。
“以前?”少年睁大眼睛,“怎么可能。。。。。。”
“你信吗?”
“我?。。。。。。我的父母信教,上一代人大多这样,但我。。。。。。没那么分明吧。”少年再度将信将疑扫过范宁那幅东方人的面孔,“你呢,所以,难道你是教徒?”
范宁笑着摇头。
这个问题在“午”的世代会分裂,成为万千重似是而非的模棱两可,如“爱”一般难以计量。
“不谈这个问题,你问艺术,就谈艺术。”
范宁指了指上方、远处、门外。
“如果现在是2015年的最后一日,新末之交,你站在市政厅广场的这处安静的街角,站在温暖的圣礼堂里,外面下着冷雨。”
“如果现在有一只雨燕穿堂而过,那么,它在教堂里飞行的这段时间,就是你的人生。”
“你对人生已有了些可见的预期,没打算向人提问,因你想要问的,是它飞进来前和飞出后所要经历的一切,漫长而未知的生前或死后。”
“以前,教会帮助过人们解答过一些东西。”
“但如果在第0史的现代,你遇到了一位理工科毕业的大学生,他说人在生前,就是一些尚未组合在一起的原子,死后再度变成另一组打散的原子,物质倒是循环不灭,意识则是从一个虚无到另一个虚无,除此外再无其他什
么好解释的,你满意吗?”
“我知道这是对的,我已经上高级中学了,但这根本不是我问的问题。”安德烈一连摇头。
“艺术负责提供这部分之外的答案,神秘学的答案,超越性的答案。”
范宁迈动脚下的步子,与之同时,教堂的大门无人自开,漫天冰渣飞雪灌了进来。
尘世的上空雪花旋舞,飘着的是命运,落下的是人生。
“有些年景的命运很残酷,天赋判定了雪的落点,消融之时宛如朝露般短暂,极少数具天份者提供着那些超越性的答案,不过其他人,至少也可去感受答案,或者是,追随其后,临摹答案。”
“而在整个‘午’的年景里,角色和命运会互换,精神和信念,会传承。”
“因为热忱不朽,虔敬不朽。爱是永无止息。”
范宁逐渐朝着教堂大门走去。
提供答案,感受答案,临摹答案。。。。。。安德烈无法理解范宁所说的最后两段话,他只是握紧拳头重复着中间所听到的那几个词。
他觉得自己的艺术观简直被改写了。
哪怕他没意识到如今自己的所有认知和记忆,只是破碎的历史长河中一丝混沌和破败的残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