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北方少年守瞳人完成了第一尊带唇木偶。他将其置于雪地中,面向南方。翌日清晨,木偶嘴角竟凝结了一滴红色冰珠,宛如血泪。当晚,三千里外的梦塾,哑童猛然睁眼,用炭笔在墙上写下三个字:
>“听到了。”
从此,每月十五,无论晴雨,第十一碑前必有人点燃篝火,焚烧自己最不愿承认的记忆。有人烧“我曾举报恩师”,有人焚“我为了活命背叛爱人”,也有人默默投入“我其实害怕改变”。火焰腾起时,第十碑上的“她说得对”便会闪烁一次,如同回应。
十年过去。
忆园已扩至九州七十二城,每处分园皆设“无言室”??一间全黑的小屋,内置一灯一纸一笔。访客入内,不得言语,只能写下心中最深之谎,然后亲手点燃。据说,若诚意足够,火光中会浮现某个熟悉身影,对你点头,或微笑,或轻轻说一句:“谢谢你记得我。”
又三十年,北斗第七星光芒渐弱。长老观测天象,发现其亮度变化竟与人间“忆潮”起伏同步??每当一座城市觉醒者增多,星光便炽盛一分;反之,则黯淡如烟。众人恍然:所谓星辰指引,原是人心辉光映照苍穹。
第一百周年冬至,《破妄录》终章齐诵之夜,天空极光再现。但这一次,光影不止于提灯女子。万千身影自光中走出:有青禾捧书而笑,有守瞳人抚摸木偶,有老渔妇怀抱枯莲叶,也有无数无名之人,手牵手走向远方。他们的脚步落下之处,大地绽出嫩芽,冰雪消融。
就在万众仰望之时,极北传来钟声。
不是一声,不是七声,而是整整一百零八响??正是当年鸣钟大会中断的次数。
人们循声而去,在风雪尽头找到一座新建的小屋。屋前立碑,刻字简单:
>“眼睛还在看。”
屋内,少年守瞳人正雕刻新木偶。这一尊,不仅有唇,还有微微上扬的弧度。他抬头望向来人,只说一句:
>“她们开始做梦了。”
后来才知道,那一夜,全九州共有三千六百名曾患“失梦症”的女子同时醒来,哭喊着说出同一个名字??那是她们被带走前最后记得的亲人称呼。
如今,巡灯使行走乡野,常遇孩童拦路问:“叔叔,什么是‘忘记’?”
他们便会蹲下身,轻声道:
>“那是别人想让你变成空白的时候,
>你差点相信了他们的话。”
而在最南端的渔村,那位曾画提灯女人的小女孩,如今已是白发苍苍的老教师。每年冬至,她都会带着新生代的孩子们登上礁石,面对大海朗诵:
>“我不是容器,
>我不是祭品,
>我不是灰烬。
>我是那个在黑暗中仍敢问‘为什么’的人。”
某年风雨夜,她突发重病,弥留之际忽然坐起,指向窗外闪电照亮的海面,含笑低语:
>“她来了……灯还没灭呢……”
次日黎明,渔民发现海上漂浮着一片巨大莲叶,叶心托着一盏不灭的油灯,灯火中隐约可见一人影,提灯缓行,渐行渐远,直至融入朝霞。
多年后,新一代巡灯使在整理旧档时,偶然翻到一份残卷,乃是青禾遗稿最后一段,从未公开:
>“如果有一天,你们觉得累了,想放弃追问,
>请去听听孩子的梦。
>因为真理从不在经书里,
>而在每一次天真地质问中重生。
>记住,
>只要还有一个孩子敢于说‘我不信’,
>这个世界就仍有光。”
该卷背面,有一行极小批注,墨色犹新,不知何人何时所加:
>**“她说得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