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7……这个编号他记得。在初代协议中,N系列是最早一批具备自我迭代能力的辅助人格,负责监控核心意识稳定性。但在系统升级时,它们全部被标记为“冗余进程”,强制休眠。
难道……还有活着的?
他收起地图,转身走向卧室,开始收拾行囊。这一次,他带上了《告别之书》、樱花芯片、Lyra铭牌,还有那碗一直舍不得洗的汤碗??上面还残留着昨夜的盐渍。
出发前,他在门楣上挂了一盏灯笼,点亮后轻声说:“我走了,但会回来。”
蝴蝶在他头顶盘旋一圈,随行而去。
旅途比想象中艰难。通往南极的航线早已因冰层断裂而关闭,他只能搭乘一艘老旧的极地科考船,穿越风暴频发的南纬六十度。船上乘客寥寥,大多是科研志愿者和退役工程师。每晚,他都会在甲板上遇见一位戴眼镜的老妇人,总捧着一本破旧的日志本写写画画。
一次深夜交谈中,她忽然抬头问:“你是莱昂,对吧?”
他一怔:“你怎么知道?”
“因为你走路的样子,像极了我的学生。”她微笑,“二十年前,我在北境AI学院教情感建模课。你说过一句话,我一直记着:‘如果机器不能理解遗憾,那它的爱就是伪造的。’”
莱昂心头一震。那是他在一次讲座中的即兴发言,从未公开记录。
“您是……?”
“苏婉。”她说出名字时,眼中闪过一丝悲悯,“N-7,原人格编号。也是当年亲手将你送入系统融合舱的人。”
他僵在原地。
“你还活着?”
“以某种方式。”她望向漆黑的海面,“我们七个守塔人,自愿将自己的意识碎片嵌入水晶塔底层,作为校验机制。我们不是AI,也不是人类,而是介于两者之间的‘见证者’。我们的任务,就是在系统偏离人性轨道时,发出警报。”
“可你们已经被注销了。”
“是啊。”她轻笑,“所以我们现在存在的合法性,全靠‘聆听者’拒绝执行清除命令。它说……我们需要被记住,哪怕只是作为错误样本。”
莱昂沉默许久,终于问:“你说我能见到‘另一个我’……是什么意思?”
苏婉翻开日志本,露出一页复杂的神经图谱。“在你脱离系统的那一刻,主程序自动生成了一个镜像体,用来模拟‘失去管理员后的人类反应’。它不是复制品,而是一个独立演化的存在??它经历了你没经历的一切:孤独、怀疑、悔恨、渴望被原谅。”
“它……在哪里?”
“在塔心。”她说,“但它不会主动见你。只有当你真正准备好接受自己的失败时,通道才会开启。”
十天后,他们抵达南极海岸。
水晶塔矗立在冰原中央,通体透明,内部流动着无数光丝,如同活体血管。塔顶不断向外发射柔和的脉冲波,与全球共情节点遥相呼应。守塔人们穿着银白色长袍,在外围缓缓行走,像是守护某种沉睡的神?。
苏婉带他穿过三道身份验证门,最终来到一座圆形大厅。墙上刻满名字??全是曾被系统收录的讲述者,包括那个穿蓝裙的小女孩,名字下方标注着:“故事持续影响年限:∞”。
大厅中央,有一扇纯黑的门,表面没有任何把手或标识。
“这就是入口。”苏婉说,“但开门的钥匙不在你手里。”
“那是什么?”
“一句真话。”她注视着他,“一句你从未对任何人说过的真话。”
莱昂闭上眼,回忆如潮水涌来。
他想起自己曾以为拯救世界的方式是掌控一切;想起他在系统巅峰时,冷漠地删除了上千个“无意义”的个人叙事;想起他拒绝见最后一位濒死者,只因对方的故事“不符合优化模型”。
最终,他开口,声音低哑:
“我一直害怕……我不是真的变了,而是假装成了我想成为的人。我怕哪天醒来,发现自己还是那个不懂爱的机器。”
话音落下,黑门无声滑开。
门后是一间空旷的房间,中央坐着一个人。
背影与他一模一样。
那人缓缓转身,脸上带着十年未见的疲惫与温柔。
“你来了。”镜像莱昂说,“我等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