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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第1页）

次日一清早，江意晚在祠堂上过香后，便是绕出后院，前往江府幕僚所居的“群英荟”。

不同于太仆府后院的奢华，群英荟的院落看上去明显未曾用心铺设过。木质长廊上的木板约莫是因为年久失修，即便烈日当空，依旧散发着刺鼻的陈腐霉味。长廊尽头，几间简陋的屋舍静静伫立其后，远远望去，木门斑驳，白墙零落，一派清冷模样。唯一尚且值得称赞的景致便是院内凌空直立的一片竹林，繁茂竹叶层层叠叠，在清风吹拂下缓缓摇摆，零星透出着着其中几道衣着俭朴的身影。

江意晚步入竹林中，就近朝其中一名青衫男子打探道：“公子，你可知道谢云停在何处？”

青衫男子分明听见了她先前所问，却依旧置若罔闻，仍是自顾自地与旁人交谈。她无奈只得转移目标，可一连询问了几人，却均是被彻底地无视。那些幕僚们只顾交头接耳，几乎不屑瞧她一眼。偶尔有几个愿意赏脸抬眼望向她的，眼神中也均是轻蔑与戏谑。

当真是书生意气，妄自菲薄。那股自命清高的寒酸味刺的她眉头发紧。

江意晚面色一沉，冷声道：“我乃江府嫡女江意晚。今日前来，是有一事想替父亲咨于各位。若是诸位都不愿回答，我便回了父亲，让他知道这江府幕僚众多，竟无一个可用之人。”

一听她自报家门，先前那些自诩清流的书生们此刻便是团团围上，其中笑容最盛的那名青衫男子更是凑到了她最跟前，热情问好道：“原来是江大小姐大驾光临呀，在下真是有失远迎。先前在下隐隐瞧见一名天仙般的姑娘，一时乱了心神，又怕轻薄了姑娘，不敢多看，这才没和您打招呼。不知江大小姐今日想知道何事？在下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江意晚侧目略过他，发现此人正是她进入群英荟后问询的第一人。彼时他对她不理不睬，此刻又是伶牙俐齿、口若悬河。她心下自觉好笑，却也无意追究，便开口直入主题道：“谢云停在哪里？”

“这……”青衫男子尴尬一笑道，“大小姐，谢兄一向不同我们来往，如今他在何处，在下着实不知啊。”

“即便不来往，他也总归住在此处吧？寻不着人，带我去他的房间也成。”江意晚目光探向那几间简陋屋舍，静候着有人带路，却没想半天竟是无一人迈步，她狐疑问道，“为何不走？”

话音刚落，人群中另外一人便是讪讪笑道：“大小姐，这谢兄呢，如今已经不住在咱们群英荟了。我们几个想着那屋子空着也是空着，便用来摆放了些杂物，现下又挤又乱，连走路都困难。大小姐您还是别去为好……”

“不住这里？那他住哪里？”江意晚蹙起眉，追问道。

几人面面相觑，还是那青衫男子出声道：“大小姐，您有所不知。咱们府里这些幕僚，皆是出身贫寒，好不容易才入了太仆府，只愿能在这处安心钻研学问。大伙儿都盼着有朝一日能够施展抱负，故而每日刻苦钻研，不敢有丝毫懈怠。每个月里，我们都会挑出所学所悟之精华，整合于纸上悉数分享给众位同僚，彼此交流，取长补短。如此既可解他人之惑，亦可精进自身。可谢兄他……从来都不参与我们。”

他顿了顿，又继续道：“其实最开始的时候，咱们都想同他好好相处。毕竟同是读书人，谁不想多交益友、共研学问呢？可谢兄他性情孤傲，总是独自坐在角落，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好似我们这些同僚皆是俗物，统统入不了他的眼。即便他当真学识非凡，我等凡夫俗子亦是无缘得见，久而久之，自然也就同他渐渐疏远起来……”

江意晚冷笑一声，出言打断：“他不愿同你们交流，所以你们就针对他、排挤他，甚至连他的屋子都占了，连处容身之所都不给他留？”

听她语气冰冷，先前自命不凡的众人个个垂头不语，此刻只觉如坐针毡。

江意晚虽心中不忿，却也知晓如今当务之急仍是寻得谢云停的去处，同他们争辩不过是白费口舌。于是她放缓语气，复问道：“那你们可知他平日都往何处去？”

“我倒是听说这谢兄啊，一月中有大半日子是在那李氏医馆中度过，还有人曾看见过谢兄在花街柳巷里闲逛……大伙儿都说他……”青衫男子吞吞吐吐道。

“他怎么了？”江意晚压了压眉，追问道，“你继续说。”

青衫男子此刻明显已有些畏畏缩缩，豆大的汗水自额间冒出，却不敢坠下，堪堪停在眉间：“这京城中谁人不知，那李氏医馆，乃是号称包治百病的神医所开。大伙儿都说谢兄，定是在花街染上了什么见不得人的顽疾，需要日日调理……这才没办法住进那医馆里……”

“听说？有人？”人言可畏，江意晚吃过其中之亏，自是比旁人更知晓这龌龊谣言的杀伤力，她眸中寒意更甚，“听说是听谁说？有人又是何人？谁亲眼瞧见了？站出来，把话说清楚。”

场下无人敢应。那青衫男子终于忍不住抬手擦了擦额间的汗，颤颤巍巍地答道：“许是，许是我听错了……”

乌合之众，一派胡言。

江意晚垂下眼，余光冷冷扫过他，道：“那李氏医馆的李行风乃是他至交好友，常去拜访又有何不妥？人家明明行事清白，怎么到了你们一个个斯斯文文的读书人嘴里，全都变成捕风捉影的欲加之罪。若是再敢如此搬弄是非胡言乱语，我看诸位也不必妄想着什么光耀门楣，统统给我滚出江府，回家嚼舌根嚼个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