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上京兆尹的目光,他们跪下去:“前几日,在朱雀大街,草民亲眼见到五皇子……”
话音未落,嚣张的少年便向前一踹:“你可看清楚了?”
“草民……”
又是一脚。
一场单方面的惨无人道的施虐。
“本皇子瞧着,你们都是有家有室的,这要是随口污蔑人,做了缺德事,出了点意外,家里老小该怎么办?”
众人惊慌失措,哪里还敢指证,纷纷改了口。
她呼吸一滞,去看那京兆尹,对方却心虚地转过脸。
五皇子素有跋扈乖戾的恶名,却不曾想,已是嚣张至此。
这盘棋,从落子那一刻起,她就注定是那颗被舍弃的卒子。
堂上的尘埃,积年的,带着陈腐的气味,细细密密地落下来。
她觉得自己正被这些尘埃无声地侵吞。
先是手脚,再是躯干,最后连那点不甘也要被啃噬殆尽,化作这堂上万千尘埃里新添的一粒,彻底融入那无边的灰暗与死寂中去。
惊堂木终是被高高举起,重重落下。
“啪!”一声脆响,却不是为她讨的公道。
京兆尹的声音尖利而空洞。
“刁民!疯妇!污蔑皇亲,罪大恶极!”
她被押进了牢里。
也是她命不该绝。恰逢司天监报称,天降异象,五彩云霞盘踞宫阙,是为“祥瑞”。皇帝龙颜大悦,下旨大赦天下,以谢天恩。
哪怕是天家随手漏下的点心渣子,落到地上,也足以改变蝼蚁的命运。
或是分食殆尽,或者被压死,就看运道如何了。横竖都是命,只看那碎屑落下的角度,偏一分,或倚一寸。
她偏偏是那个活下来的。
何其幸运,何其不幸。
被两个面无表情的婆子半扶半架着“送”回相府那日,天空阴沉沉的,云层厚重滞涩。
“你倒是……给我捅下好大一个窟窿。”林枫眠负手立在院中,沉沉的目光扫过她,“那老妇,死了便死了!你闹了半天,还不是白费工夫!”
她不屑地移开眼睛。
“你真当自己命大?”这一举动却彻底激怒了林枫眠,他攥着她的脸,眼中满是暴戾,“若不是上头那位怕相府站队,要不是你老子,你以为,你这颗脑袋,还能安安稳稳搁在脖子上?”
声音里没有半分父女之情,只有被连累的厌弃和无穷无尽的麻烦。
似是再看一眼都嫌脏,他毫不犹豫地走了。
周氏立在廊下,勾起一抹幸灾乐祸的笑。她慢条斯理地拢了拢腕上水头极足的翡翠镯子,声音恶毒:“闹了这一场,心也野了,神也散了。去城外的清心庵静静心吧,青灯古佛最是养人,也好……磨磨你这身不知天高地厚的骨头。”
似是觉得这般还不够,周氏款款走到她身边:“那个碍事的婆子……我好心,着人替她收了尸。黄土一抔,草席一卷,也算全了她伺候你一场的情分。你且宽心,指不定哪日风起,你们主仆俩……能在乱葬岗的野草根底下团圆呢。”
她霍然抬首,那双原本死寂的眸子骤然爆出骇人的亮,干裂的嘴唇翕动,挤出粗粝沙哑的嗓音:“这里面也有你的手笔?”
话音未落,她已如同疯兽般扑了上去,手指死死掐住了周氏的脖子。
周氏猝不及防,惊骇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脸瞬间涨成猪肝色,拼命去掰那细长的手指,又踢又打。几个婆子慌忙上前撕扯,才将她硬生生拽开。
周氏急退半步,惊魂未定,用帕子下意识掩住口鼻,眉尖蹙起,狠狠剜了她一眼:“小贱人,你且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