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喜拜别了容梦溪出来,青棠正在门口等着,她急切走了上来问道:“二少奶奶怎么说?”
小喜晃了晃手里的纸包:“二少奶奶把千日醉给我了。不过,我们原是打算在宴会的酒里动手脚,如今只怕是不会设这酒宴了,我们的风险比之前要大了不少,青棠,你敢么?”
青棠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接过了小喜手里的纸包。
虽然在容梦溪许家不仅不管事,许家上下都知道她这位二少奶奶身份都有些尴尬,也不敢和她深交,但有钱能使鬼推磨,她来许家这些时日总是笼络了一些人的。
譬如说端碗姜汤给钱鸣英,这样的活计小喜说要做,丫头们也不当回事——今日府里出这么多事,个个都忙得不可开交,小喜愿意跑一趟她们还求之不得呢。
小喜转头就把千日醉放进了姜汤里,递给了青棠。
这千日醉原是大黎助酒兴的小散方,和清酒一同饮下,能教人飘飘欲仙、神思不属。如今放在姜汤里恐怕就没有这样好的作用,小喜索性把一整包全放了进去。
好在姜汤辛辣,能掩了千日醉的味道。
青棠深吸了一口气,垂着头给钱鸣英把姜汤送了进去。
钱鸣英随手接过来一饮而尽——这是在许家,他实在不觉得有什么好提防的。喝完了放下碗顺势扫了一眼那端盘子的丫头,钱鸣英当即跳了起来:“青棠?!”
对青棠这丫头,钱鸣英说不上什么中意不中意。不过是个玩物罢了,当初是偶然瞧中她和汀兰颇为相似,他才一时兴起把她捉了回去。
谁知道她比汀兰还不中用,没几下就疯疯癫癫起来。
但疯有疯的好处,就她那样,关在地下她都不知道往上跑,省了多少心?
钱鸣英再想不到向来都老老实实的青棠偏偏在要紧的时候给他惹这么大的乱子!
他在公主府里提起青棠就恨得牙痒痒,但福安公主同他说得清楚:再出什么事,她也吃不住御史大夫雪片子一样的奏本了。
他只好记在心里,誓要日后教青棠这疯子知道他的厉害。
这可是落在他手里了!
钱鸣英有些狰狞地笑了笑就要来抓青棠:“来得正好,小爷有些帐还没跟你算呢。”
青棠退后了几步闪过他的手,把漆盘往胸前一挡:“钱公子自重!这里是许府,可不是打蛇场。”
“你还教起我自重来了?我今日就把你抓回打蛇场去,你能如何?”
青棠咽了咽唾沫,抖着嗓子道:“当初我没卖给你,如今我可是当真给二少奶奶签了卖身契的。你不能这样抓我。”
钱鸣英哈哈大笑起来:“浔阳侯府那位小姐?她和你非亲非故,我把你要过来,她还能不给我们公主府这个面子?”
他伸手一推青棠:“前头带路!我这就去找你那二少奶奶说话。”
青棠有些倔强地抿了抿唇,低了头一言不发地带着钱鸣英朝外头走去。
走着走着,志得意满要怎么收拾她的钱鸣英心里渐渐敲起鼓来。他们脚下的青石不知几时堆满了枯叶,踩上去沙沙作响。四周的树木越来越茂密,影影绰绰的树影仿佛什么扭曲的活物,顺着枯叶缠上了他的脚腕。
钱鸣英眼前发花,脚下也跌跌撞撞起来,似乎踩在了云里。他为自己壮胆似的高喝道:“你这贱婢,这是朝哪里走?!”
“往哪里走?公子说往哪里走,就是哪里呀……”青棠的声音变得飘飘忽忽,“公子说等春天来了,给我折桃花的,公子不记得啦?”
钱鸣英总觉得这几句话他听得耳熟,又想不起在哪里听过。待要思量,脑子里朦朦胧胧总也提不起精神。忽然,树影里传来了一阵幽咽的歌声,隐约唱着《竹枝词》……
“花红易衰似郎意,水流无限似侬愁……”
钱鸣英猛地僵住了:“什么人?谁在唱歌?!”
他不会听错,这不是汀兰当年最喜欢唱的么?
青棠停下脚步,缓缓回过了头——她面上不知何时遍布了血痕,双眼直愣愣望着钱鸣英,露出个柔媚的笑来:“是我呀,公子……你不认得我啦?”
钱鸣英踉跄着后退了好几步。他从没听青棠这样说过话,那是——那是——汀兰!汀兰才爱这样讲话,温柔娇媚,像带着钩子似的……
“公子不是爱听我唱歌么?”青棠朝他靠近了几步,鲜血从她勾起的嘴角滑落,她却浑然不知似的,“公子怎么不来找我了?”
“你……你别过来!你不是早、早就……”
“我怎么了?我一直在等你呀。”青棠瞪着大大的眼睛,一步、一步向他靠近,《竹枝词》又响了起来,空空的树林里四处都是呜呜咽咽的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