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了,你会拦我。”他说,“可这一局,只能由我走完。北方要掀翻命运之轮,用‘命格’镇压‘土德’,若我不布此阵,南境百万亩良田将一夜枯死,百姓将再度饿殍遍野。”
“可你现在……连名字都没了!”
“名字重要吗?”他轻声问,“你看那孩子种下的悔苗,年年开花;你看那使者带回的种子,已在异乡生根。只要田还在长,饭还能吃,我就没输。”
阿满泣不成声:“可我想记得你啊!我想告诉所有人你是谁!”
“不能。”他摇头,“阵法要成,就必须彻底遗忘。唯有无人记得,才能斩断天命追索,让地脉真正独立于王朝气运之外。这是唯一的路。”
沉默良久,阿满哽咽道:“那你现在……还剩多少?”
“只剩这一缕意识,靠着壤心维持不散。”他抬手指向晶石,“七日后三光合一,地气将达到极盛。若不及时开启‘反命归壤’的最终仪式,北方的篡命之力便会借机反扑,通过龙骸唤醒远古葬仪,届时不仅南境遭劫,整个天下都将陷入轮回饥荒。”
“我们要怎么做?”
“集齐九渠之水、五谷之种、三人同心之血,滴入壤心。然后……有人得站进去。”
“站进哪里?”
“这里。”他指向自己胸口,“成为新的‘壤心守护’。不是取代我,而是延续这份意志。但代价是??你也得放弃名字,忘记过去,终其一生只做一块田的看护者。”
阿满浑身一颤。
这意味着,她也将从历史中消失。再没有人记得她是田老会最年轻的执事,不会再有人传颂她的功绩。她将成为土地的一部分,无声无息,如风如尘。
可她看着那搏动的心脏,看着那一片由根系织就的生命之网,忽然笑了。
“我以为你会劝我逃。”她说。
“我知道你不会。”他也笑,“你们这些南境的孩子,骨子里都带着土腥味儿,踏实得很。”
她深吸一口气:“什么时候开始?”
“等三光合一之时。现在,回去吧。别让人跟着下来,这条路,只能一个人走。”
她点头,转身攀绳而上。
回到地面,已是黄昏。她召集众人,将所需之物一一备齐:九渠清流汇于玉瓮,五谷精选各取九粒,至于“三人同心之血”,她选择了三位最忠诚的守壤人,割指滴血,融入水中。
第七日清晨,天边刚露鱼肚白,北斗第七星忽然大亮,与朝阳、太阴形成三角之势,三光交汇于寅位东方!
大地开始震颤。
不是恐惧的震动,而是觉醒的脉动。田间的作物齐齐摇曳,叶片朝向“壤心井”方向低伏,如同朝拜。
阿满身穿素麻衣,手持桃木杖,缓步走入井口。
身后,村民们跪地叩首,不知为何流泪不止,仿佛失去了至亲之人,却又说不出是谁。
她下到井底,面对那搏动的晶石,将混合了水、种、血的液体缓缓倾入其中。
晶石吸收之后,骤然爆发出青绿色光芒,照彻整个地下空间。那模糊的身影再次浮现,伸出手,轻轻抚过她的额头。
“谢谢你。”他说。
“该我说谢谢。”她微笑,“是你教会我,种田不只是养命,更是守道。”
话音落下,她的身体开始透明,肌肤化作泥土,头发变为稻穗,双眼沉入黑暗,最后一缕意识融入晶石。
整座青牛岭剧烈一震,随即归于平静。
第二天,人们发现井口封闭,藤蔓重新生长,仿佛从未有人进入。而主田中央,那株破霜而出的嫩芽已长成一株奇特的小麦,茎秆呈淡青色,穗头结着九粒金黄的谷子,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守壤人测算后惊呼:“这是‘承愿麦’!传说唯有承载大愿者的精魂,才能孕育此物!”
可当他们追问是谁开启了仪式时,所有人都茫然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