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了!曾祖显灵了嘿!”
小十六李??的破锣嗓子在斗室里撞得嗡嗡直响。他捏着那只肿成酱猪蹄的左手,疼得龇牙咧嘴,偏要踮着脚往前凑,肿脸上每一颗雀斑都兴奋得直跳:“瞧瞧!张木头这破葫芦吐的烧火棍,配上孤的北斗鳞,简直比尚膳监的剔骨刀还利索!那腌??长虫的眼珠子,噗嗤一下,跟戳破鱼鳔鳔似的!”他拿没受伤的右手虚戳空气,仿佛自己才是挥剑斩妖的大英雄。
黑曜石壁上,那被金纹剑影刺穿的猩红蛇眼残痕正缓缓扭曲、消散,只余几点星屑般的微光,不甘地明灭几下,终归沉寂。
张仪骞却“噗”地喷出一口鲜血,整个人软泥般向后瘫倒。怀中黑葫“当啷”一声滚落在地,葫身上那道赤红盘蛇烙印黯淡得几乎看不清,只残留一丝灼人的余温。林晴儿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架住,触手只觉他身子滚烫如火炭,气息却微弱得像风中残烛。
“张木头!”林晴儿急吼,铜钱鞭都甩了,手忙脚乱去探他鼻息。
“省点力气,死不了!”秦劲捂着肿成酱紫的膀子,龇牙咧嘴地挪过来,独眼却死死盯着石壁,“看那!长虫眼珠子爆了,还冒烟呢!”
石壁上,被剑影刺穿的猩红蛇眼残痕并未彻底消失。那溃散的红光如同烧融的蜡油,竟在光滑如镜的黑曜石面上重新流淌、汇聚,须臾间勾勒出一片密密麻麻、扭曲虬结的暗红图纹!
图纹古老苍劲,笔划如刀劈斧凿,透着一股洪荒未开的莽荒之气。其间更盘踞着一条巨大的九头蛇影,蛇躯贯穿整幅图卷,十八只竖瞳幽光冷冷俯视着下方??那赫然是一幅缩微的长安城坊市舆图!九颗狰狞蛇头,分据光德坊波斯胡寺、西市斗宝大会旧址、醴醴泉县衙枯井等九处要害节点,蛇口大张,仿佛要将整座雄城吞入腹中!
“禹…禹王碑文?”玉真公主拂尘微扬,清辉洒向石壁,照亮那古老图纹边缘几个模糊难辨的虫鸟篆字,“是了!太宗秘档所言,禹碑玄文背面乃九头妖畜旧穴星图!此图便是其沟通域外邪神的‘蛇眼’节点全貌!”
“乖乖隆地咚!”秦劲倒抽一口凉气,独眼瞪得溜圆,“这长虫胃口恁恁大?九个脑袋瓜,九个老巢?比云阳县衙的耗子洞还多!”他肩头墨绿毒筋被惊得一跳,疼得他“嘶”一声,险些栽进旁边豸淌出的腥臭毒血坑里。
豸趴伏在地,喉咙里“哞哞”低鸣,铜铃大眼半睁半闭,布满暗金流纹的鳞甲黯淡无光,腹下血窟窿里流出的已非纯粹的金红铜汁,而是混杂着缕缕不祥墨黑的粘稠浆液。它庞大的身躯微微抽搐,每一次抽动都带得地面金砖缝隙里簌簌落灰。
“九个蛇眼…”小十六小脸煞白,也顾不得吹嘘了,肿手指着壁上蛇头,“这…这得拆到猴年马月?孤的手还疼着呢!”
玉真公主眸光锐利如剑,扫过那贯穿舆图的九头蛇影,尤其在蛇躯盘绕交错的几个关键节点处停留:“图上似有星斗方位暗藏,却无文字注解…此图恐怕需特定韵律方能解其真意。”她目光倏地转向怀抱琵琶的郑清梧,“郑家娘子,九宫移星盘既由律吕正音补全,此图…或亦可一试?”
郑清梧怀抱焦尾,指尖无意识拂过冰弦,清冷的眸子凝视着石壁上的蛇影舆图。那九颗蛇头盘踞的坊市节点,看似杂乱,其位置连线却隐隐暗合某种诡秘的韵律。她微一颔首,也不多言,怀抱琵琶,指尖在弦上轻轻一挑。
“铮??”
一个单音,清越如冰泉滴落深潭。
石壁蛇影毫无反应。
郑清梧柳眉微蹙,指尖轮动,一串短促密集的轮指流淌而出,恰是方才补全星图所用的《清心普善咒》片段。音波荡开,壁上那九颗蛇头盘踞的坊市节点中,光德坊波斯胡寺的位置猛地亮起一点微弱星芒!
“成了!”小十六差点蹦起来,扯到伤手又是一阵龇牙咧嘴。
秦劲咧着嘴乐:“嘿!郑家娘子这琵琶弦,比俺们不良人撬锁的铁钎钎还灵光!”
郑清梧屏息凝神,指尖在弦上疾走。清越的琵琶声时而如珠落玉盘,时而似铁骑突出,每一次音律转换,壁上舆图便有一处蛇眼节点应和点亮。光德坊、西市、醴醴醴醴泉枯井、平康坊醉仙阁……九点幽光次第亮起,如同九颗冰冷俯视人间的蛇瞳。
当最后一颗蛇瞳在终南山北麓某处亮起时,琵琶声骤然拔高,化作一串裂帛般的强音!
“铮!铮铮!”
石壁上,九点幽光猛地爆开,刺目的光芒瞬间淹没了九头蛇影!强光只持续一瞬便迅速收敛,蛇影已然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九点星芒之间被无数细密银线重新勾连出的崭新轨迹??那些轨迹扭曲盘绕,最终竟在终南山深处某片无名山谷之上,汇聚成一个极其微小、却凌厉无匹的剑形标记!
剑形标记旁,两个铁画银钩的虫鸟篆字浮现,笔锋如剑,力透石髓??
轩辕!
“轩辕剑冢!”玉真公主拂尘一摆,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震动,“禹王碑文所指的‘蛇眼’根基,竟在终南山!斩断此根,便可毁去玄都鉴凭依,灭杀九头邪影!”她目光扫过地上昏迷的张仪骞和奄奄一息的豸,“此地不宜久留!秘图已现,蛇盘余孽必有感应!速走!”
话音未落,异变陡生!
“哞…呜…”
一直萎顿在地的青铜豸,喉咙里突然滚出一连串压抑痛苦的哀鸣。它腹下那恐怖的伤口猛地一阵剧烈抽搐,流出的不再是金红与墨绿混杂的浆液,而是数股粘稠如胶、色泽暗金近黑的诡异血丝!那血丝如同活物,竟无视距离,“嗤嗤”几声,如同毒蛇出洞,猛地缠上了近旁张仪骞垂落的手腕!
“嘶啦!”
暗金血丝接触皮肉的刹那,一股冰冷与灼热交织的剧痛猛地刺入张仪骞的识海!他闷哼一声,紧闭的眼皮剧烈颤动,眉心金箍纹路爆发出刺目金芒,身体却像被无形的锁链捆住,微微痉挛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