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阁里忽然安静得可怕。
柳舜华看着柳棠华挺直的脊背,忽然意识到,那个总跟在她身后的小雀儿,不知何时已长出想要庇护苍生的羽翼。
……
临近年关,贺玄度却回来得越来越晚。
有时候太晚,怕吵醒她,他干脆直接在外间宿下。
随着刘昌退位之期临近,贺玄度愈发忙碌起来。
柳舜华几次想开口,望着他眼下日益浓重的青影,终是咽下了喉间的话语。
罢了,待刘九生登基后再说也不迟。
这日方用过午膳,周松便急匆匆过来,神色凝重,附在贺玄度耳边低语几句,说什么人找到了。
贺玄度面色剧变,当即便出了门。
柳舜华直觉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心头猛地一揪,匆匆叫住他,“玄度,我今晚等你!”
贺玄度身形骤然一顿,回头道:“好,蓁蓁,等我。”
一直等到深夜,庭外突然一阵响动。
贺玄度回来了,他孤零零地立在院中那株海棠树下,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入夜之后,贺玄度院内只有洪声伺候着。洪声早已歇下,此刻他不必再伪装腿疾,就愣愣地站在院内,独自望着西竹院的方向,挺拔的身影透着说不出的萧索。
柳舜华推门,默默将一件大氅轻轻搭在他肩上。
贺玄度紧绷的肩胛骨微微颤抖,猛地转身,将柳舜华拥在怀中。他抱得那样紧,仿佛要将她揉进骨血里。
夜风吹来,柳舜华闻到空中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她抬手抚上他的背脊,像安抚受伤的幼兽,“别怕,我一直在呢。”
“蓁蓁……”贺玄度的声音支离破碎,带着说不尽的委屈,“我想我娘了。”
冬夜的风裹着细碎的雪粒,拍在脸上。
柳舜华轻轻挣开贺玄度的怀抱,牵着他冰凉的手走进内室。
炭盆里的炭火烧得正旺,她引他在暖榻坐下,鎏金熏笼里沉水香的青烟袅袅升起,清洌的气息幽幽浮动。
柳舜华倒了一杯热茶递过去,柔声问:“发生了何事?”
贺玄度握紧杯盏,每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间挤出来,“程氏,她害死了我母亲。”
柳舜华浑身剧震,程氏害死了先夫人?
她心口起伏,缓声道:“我此前问过妙灵,她说母亲是生产不顺,郁郁而终,怎么会这样?”
贺玄度眼中翻涌出恨意,“不,是程氏买通了女医,在母亲常用的药物里下了毒。”
柳舜华固然不喜欢程氏,但她若想下毒,先夫人身边之人不会没有察觉。
“若是下毒,旁人不说,老夫人岂会看不出来?”
“她手段阴狠,在母亲生产后,趁着她产后虚弱,让人在她安神汤里掺了活血的剧毒。”贺玄度垂眸,“几乎所有人都以为,母亲是血崩而亡,没有人怀疑。”
一瞬间,柳舜华仿佛想到了什么,喃喃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红烛泣泪,贺玄度仿佛又看到母亲临死前的模样,她面色煞白,冷汗浸透中衣,身下锦褥被鲜血浸透。
他瞳孔剧烈震颤,声音嘶哑,“好多血,到处都是血,母亲她一定很疼……”
柳舜华脑袋“嗡”地一声,浑身剧烈颤抖,寒意如毒蛇般顺着脊背攀爬而上。
前世,芊芊也是产后血崩而亡。
贺玄
晖书房内,丞相的话骤然响在耳畔:
“你母亲真是被我宠惯了,做事总是无所顾忌。我也没想到,她竟然如此胆大包天,私下做出这种蠢事……”
重活一世,她始终想不明白,贺丞相虽留恋权势,一直把持着朝政,但始终打着“匡扶社稷”的旗号,此前也未表现出对皇位有觊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