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行宛放轻动作,极慢极慢地自树干后探出一双眼睛,想瞧瞧他到底长什么样。
花丛旁,静立几名十三四岁的少年公子,几人皆是形貌昳丽,气度不凡,因着年少,眼角眉梢还带着些稚气。
中间一人生得最出挑,他个子比别人都高些。不说话时,嘴角也噙着三分笑意,一双眸子黑得发亮,气质清幽如静水。
年纪虽不大,容貌却已显出几分姝色。
于行宛心中有莫名的直觉,这人就是他。
果然,他又开口,声音清脆,不疾不徐,正是方才所听到的声音。
“你是哪家的小姐,为什么躲在树后面?”
于行宛立时僵住,自己被发现了。
她懊恼不已,这几人明明在讲话,眼睛都没往这儿看,他是怎么知道的?
但事已至此,她再不能藏下去了,只好硬着头皮从树后走出来。
另外两人停下交谈,颇好奇地看着低头一步一步蹭过来的少女。
有个胆子较大些的,讲话很不客气,兴冲冲问她,“喂,你是谁家的?从前没见过你,怎么穿得像个花猴子?”
于行宛被这话问得僵住,立在原地,眼圈发红,不知说什么好。
到这个时候,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的打扮十分之滑稽,迟钝地生出些羞惭来。
她自小被教育女子不应太过看重容貌,平常做衣裳的料子永远都是妹妹们挑剩的,皆是些老气横秋的花色,她也就老老实实穿了,没培养出来什么审美。
今天这一身,她在铜镜中自揽,也觉得有些不太合适。但后母多加称赞,还打扮了那么久,又觉得是自己多想了。
宴上众人都顾及颜面,即使总忍不住看她,也并未直接开口。
她还以为。。。。。大家只是没见过她才一直看的。
那人见她不说话,觉得没劲,手肘捅了下一旁好友,说:“诶,奚漻,你说她穿得好笑不好笑?”
第一次见未婚夫,就这样狼狈。即使心知他不一定认识自己,于行宛也羞愧得无地自容,头更低了,简直要埋进地里,不住地扯手中丝帕,万般祈祷他没看清自己的脸。
正以为这几人要像家中弟妹那样,逮到她的错处就好生取笑一番,却听那个过分漂亮的小少年慢吞吞地开口,说:“关你什么事?”
于行宛紧扯着手帕的手停了下来。
那人没料到友人会这样说,却也自觉失言,又拉不下脸道歉,一时讪讪,不再开口。
小少年却并未多说,只低声交代了一旁侍女几句话,便喊上几人,快步离开了这里。
于行宛自始至终都没有抬头。
那侍女等他们消失在路的尽头,才对她轻语,问她是不是同家中长辈走散又迷了路,自家主人交代由自己来领路,请她不必忧惧。又抽出张丝绢,轻轻拭她眼角的泪。
于行宛应是,跟着她又回到宴上。
将人带到后,侍女便悄悄退下了。
继母丝毫未留意她的动向,席上仍旧一片和乐,只再不见那几人身影。
于行宛长久待在后宅,很少出来见生人,难得一次赴宴,便徒经好一番波折。
但细细想来,当日情形,只像投入湖心的石子,乍生波澜,不多会儿,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一丝痕迹也没有留下。
她又回到了于府。
此番露面后,她很少出门,只一日日地盘踞绣窗前,做着做不完的女红。
但也就是从那开始,于行宛认真地期盼着出嫁。
她应父母要求,提前开始绣嫁衣,只待及笄后侯府来人上门提亲。
于行宛其实并不怎么想起他,只在非常偶尔的时候,针尖不小心刺破手指,侍女拿丝绢将伤口包住,她便极为安静地坐在榻上,垂眸盯着包扎好的伤处失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