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珏起身连忙向门外去唤人。
一夜骤雨初歇,檐角雨珠滴落,在青石板地面上溅起清越响声。
园中有雀鸟啁啾,应和草间虫鸣。
天光大亮,白昼亮得刺眼,程陵悠悠转醒,被亮光刺得眼生疼。
他复又阖眼,喉舌作痛,浑身酸软无力,他已反应过来自己这是何情况,想开口向外唤人,却忽地意识到自己周身环境奇怪。
睁眼见自己竟在从前的榻上,亦是贺珏进门后一直卧的那张,他侧首环视室内,搜寻贺珏身影。
贺珏正端坐在书案前,伏案提笔写字,神情认真专注,全然未觉榻上病人已转醒。
程陵便安静注视着她,她应该是在誊抄东西,时而翻阅书卷,时而提笔对着书卷往纸上抄写。
良久,良久……
贺珏竟真一直未察觉他醒来,程陵只得轻咳一声引起她的注意。
贺珏停笔抬头,见他睁眼看着自己,打招呼道:“醒啦。”
“你烧得厉害,昨夜已替你用凉水擦拭身体降热,仆役已去请大夫,即刻便到。”
她整理手中一把纸张,又道:“已遣人禀过将军和夫人,说昨夜我俩回府晚,舟车劳顿,今晨难以起身,夫人叫我们好好歇息。”
“军中也替你告了假,你无须挂心。”
她叠码好誊抄的书卷纸张,起身行至程陵榻边,问他:“你还有何吩咐,亦或有何不适?”
举止沉稳持重,事情安排得井井有条,还真有了几分将军夫人的气度。
见她眼底有浅淡青黑,程陵未答话,开口反问道:“你照顾的我?”
“我自个儿昨日也淋了雨,嗓中发痒,又力小身弱的,如何可能照顾你。”
贺珏解释道:“你的侍从细心照料的,我下令吩咐罢。”
贺珏瞧着他病恹恹的模样,有些想哂笑他,两人淋的同一场雨,自己不过身有微恙,他一个常年习武之人,反倒病来如山倒。
但思及他是病患,不好叫他生气影响情绪,遂理智住口。
程陵问她:“我怎会在此?”
他意指自己为何在这张榻上,贺珏轻描淡写道:“昨夜我命人将你挪过来的,你病得比我重些,这张软榻便先借你休养罢。”
侍从走进门来,道:“少夫人,大夫已至门外。”
两鬓霜白的大夫替程陵望闻问切一番,确认是受寒发热,为他施了几针,开出一张药方。
室内又只余两人,贺珏举着那张药方细细端详,片刻后,说道:“此方不好,见效太慢,我有更合适的方子,只是药材得回我院中去取。”
程陵无力抬眼看她,只哑声质疑道:“我竟不知,你还有治病救人的本事?”
贺珏轻笑着:“当大夫治疑难杂症是不够,我自幼身弱患病有旧疾,久病成医嘛,我院中那满园草药便是种来制药的。”
“虽说不是术业专攻,但我自己记录的方子皆是特殊法子,和寻常民间大夫的有些出入。”
贺珏已转身返回案前,抄起那沓纸张,边交待道:“我稍后便回一趟国公府取药材,你昨夜空腹入睡,此刻定然饥饿,若有力气了,可起身用些粥食。”
她卷起纸张出门去,程陵阖上眼,不再做声,鼻息间全是枕上被中的清幽药香,同昨日马车上一样味道。
他嗅着这淡淡香气,逐渐头脑昏昏。
贺珏回国公府没惊动任何人,在房中翻腾一阵,取了一堆装满药丸药材的瓶瓶罐罐,又令侍女们尽数打包好她制药的一套器具。
踏出屋子,面对着满园翠色草药,贺珏若有所思,终究还是转身吩咐:"取我的药锄来。"
在药畦中梭巡搜查一番,确定好自己要的药草,挽起长袖蹲下便动手开挖泥土。
腕上镯饰碰着锄刃叮当作响,正埋头挥动锄头间,忽被一片阴影笼罩住,眼前的郁绿中踏入一双墨色锦纹长靴。
“雁雁。”贺靖的声音从头顶落下,“回来怎么不递个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