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仰着头,迎着他的目光回视,试图从他脸上看出些许端倪。
也许是他的目光太过直白坦荡,也许是朝阳衬着他的眉眼太过俊美,又也许是自己又饿又累,片刻对视后,她竟然觉得眩晕,躲闪了目光,侧头看向白马。
白马一见她看向自己,激动坏了,腆着脑袋一个劲往她身上凑。
男人拍了拍白马的背,眼里都是笑意:“踏雪很喜欢你,它很难得这么喜欢一个人的。”
呵呵,废话,我给过它吃的。现在谁给我吃的,我也喜欢谁。小满伸手抵着马头,装作不熟的样子,往后退了一步:“你从哪来,要往哪去?”
“我从东昭国来,去往易水城。途经附近,却遭流寇暗袭,被射中了一箭。大概箭上涂了麻药,等醒来时人已在沙漠里了,兜兜转转到了天亮,跟着太阳走,然后看见了你。”
他不提身上的箭伤是如何好的,她也不提。
“那你现在是要回东昭国,还是要去易水城?啊……别……”
踏雪试图舔她的脸,她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被舔中了一下,脸都红了。
“踏雪!”男人拉了拉马绳,低声笑了,“对不起,我没管好我的马。”
“没事没事,”她捂住脸,又倒退了一步。
踏雪还在努力伸着脖子向前,男人被它带着往前走了一步,接着刚才的话头:“我要去易水城,你知道怎么走吗?”
小满在她繁杂碎片的记忆中寻找易水城这三个字。
想起来了。
易水城,是西漠国、东昭国和长宁古国三国交界之地。由于三国交界,历来纷争不断、暗潮流动,最后变成哪个国家都不属于、哪个国家的人都能来往的乱城。东行西驶的各国商队在这里停泊休憩、补给粮食,因为战乱和饥荒流离失所的难民于此寻工糊口。经过多年无约束的发展,这里竟成了一处繁华热闹的通商之城。
当然,这些关于易水城的知识,也是来源于一具白骨。当时她才十一岁,尸骨生前在那里住了十几年,跟她相处的短短半个时辰内,满嘴都是对易水城的无限怀念。它翘着腿骨,眼洞放光。
“小姑娘,我跟你说,你要是以后出了沙漠,一定要去趟易水城,我看离你这里也不远呀。虽然规模奢侈程度比不过皇城,但是超级无敌有趣,什么乐子都能找到!你可以吃到来自各个国家的特色小吃,玩到各个国家的赌博游戏,还可以品尝到百花齐放的娼妓小官,嘿嘿,你是不知道他们有多放得开,你想怎么玩他们都行。哦,忘了你是小姑娘了,可惜了,要是你是男人……”
它话还没说完,就被路过的师傅一把捏碎了头骨。后来师傅再捉白骨陪她玩时,再也没找过从易水城来的了。
古老的记忆再次袭来,她想起来直到现在,自己也没弄明白到底什么是娼妓小官,到底怎么个玩法。记得当时她满脸迷茫问师傅,师傅的脸色都变了,她第一次知道师傅竟然也会脸红。他吱唔了一阵,咳嗽了两下,冷下脸,勒令她以后不许再问。
所以现在听到易水城三个字,她首先想到的就是娼妓小官,然后是各个国家的特色小吃。
“我不知道易水城在哪,但我知道怎么出沙漠。”虽然她从未出过沙漠。
她昨晚跟马说过的,转念一想,自己真是糊涂了,竟然相信一匹马能够听得懂人话。没有白骨的时候,她就跟沙漠里的动物说话,都忘了它们不是真正的人。
师傅说过,这里其实离边境并不远,否则他也不可能往来频繁。但要出沙漠,有三个条件。第一必须是满月夜,第二是朝着月亮下落的方向走,也就是下半夜出行,还有第三点,师傅没提,只说反正他和她天生就满足,所以就不需要知道了。
师傅讲话总是这样,活到十七岁,她已经学会了看脸色提问。一旦师傅冷脸,就聪明地赶紧闭上嘴巴。否则除了换来更漫长的沉默,得不到更好的结果。
不过,昨晚明明看见踏雪朝着圆月下落的方向疾步走了,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呢?
“请问,怎么出呢?”见她突然沉默,若有所思的样子,男人盯着她又问了一遍。他身上的气息弥漫在她的鼻尖,她觉得两人的距离似乎有些近了。
她又往后退了一步。再这样倒退下去,她都可以直接进帐篷了。
“呃,那个,别离我太近……”
男人顿了一下,反应过来,也往后退了一步。现在两人之间的距离可以塞下一大匹踏雪了。
“对不起,是我冒犯了。”他的目光看向别处。
她摇手,心想好尴尬,自己怎么就把心事说出来了呢,连忙打岔:“昨晚是满月夜吗?”
男人回想起昨晚看见的月亮,的确很圆,但“不是”。
“我到达边境的时候是九月十三,那么昨夜就是九月十四。满月是十五,也就是今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