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兴庆府亦非太平。
阿塔已在户部任职两年,因查出一笔百万贯军费虚报案,擢升为“稽核主簿”,年俸增至十二石米。但他并未因此得意,反而更加谨慎。他知道,自己每进一步,背后就有无数双眼睛盯着,等着看他跌倒。
一日,他收到一封匿名信,仅寥寥数字:“汝非昭儿。”
阿塔心头剧震。他早知自己身份特殊??当年王小仙收养昭儿时,身边并无他人见证,而他自己恰好也是同期逃奴孤儿,容貌依稀相似。坊间早有传言,说真正的皇子早已夭折,如今宫中那位不过是替身。他曾嗤之以鼻,可此刻这封信如针扎心,让他无法忽视。
他连夜赶往南城赐宅。王小仙正在熬药,见他神色异常,便放下陶罐,静静等待。
阿塔终于开口:“阿娘……我是不是……不是您亲生的孩子?”
王小仙抬头看他,眼神清澈如水:“你是。”
“可有人写信说我不是昭儿……”
“那你告诉我,”她轻轻握住他的手,“当你饿得发抖时,是谁抱着你走过十里风沙?当你发烧说胡话时,是谁守在床前一夜未眠?当你第一次写出自己的名字时,是谁笑着流泪?”
阿塔哽咽难言。
王小仙继续道:“血缘是一条线,但爱是整片海。你是我挑中的儿子,是我用命护过的人。在这个世上,谁都可以否认你,唯独我不行。”
那一夜,阿塔跪在庭院中,对着满天星斗发誓:无论身世如何,他都要做那个对得起“阿娘”二字的人。
数日后,他主动向江宁公递交辞呈,请求调往陇右道任“边贸监察使”。理由是:“西北根基未稳,需有人深耕实务。”实则避嫌自保,以免流言祸及王小仙。江宁公阅毕,只回一句:“去吧。记住,真正的忠诚,不是留在权力中心,而是守住它最初的意义。”
赵昭得知此事,特地召见阿塔。两人相对而坐,一如当年学堂里的师生。
赵昭问:“你为何要走?”
阿塔答:“为了让更多人不必再逃。”
赵昭沉默片刻,取出一方锦盒:“这是我让匠人复刻的‘昭训录’副本,里面添了些我在宫中的经历。送给你,一路带着。”
阿塔接过,指尖微颤。他知道,这不是一本简单的记录,而是一份承诺的传递。
寒冬过去,春祭将至。
赵顼宣布亲率百官谒陵,祭祀列祖列宗。此举本为彰显皇统正朔,却不料成为政变集团最后的赌博时机。江宁公提前布控,将皇属特勤营精锐化装成驿卒、商旅、僧侣,遍布沿途要道。又命天网密探假扮辽国使者,诱使敌方联络人暴露身份。
果然,祭典当日,一支伪装成仪仗队的叛军企图混入队伍劫持赵昭。关键时刻,一名洗衣妇模样的女子突然冲出,高喊:“他们是假的!龙旗上的云纹不对!”
原来她是江宁公安插的眼线,曾在宫中服役多年,一眼识破旗帜破绽。伏兵四起,叛首当场伏诛,其余党羽尽数落网。
事后审讯揭出惊人内幕:梁太后旧部竟与辽国达成密约,许诺割让河西三州换取军事支持。而策划者之一,正是当年参与焚寺集会的一名高僧,法号“慧明”。此人表面弘扬佛法,实则暗藏兵书,甚至训练僧兵数百人,藏于贺兰山深处。
赵顼震怒,欲将其凌迟处死。江宁公劝道:“杀之易,灭其思想难。不如令其公开忏悔,并著《伪经辨》一书,揭露‘复兴李唐’之谎言本质。”
慧明起初拒不合作,直至江宁公派人将其母亲接入京城奉养,并告知:“老妇每日念佛,只为儿子能活着悔过。”
三日后,慧明提笔写下第一行字:“吾平生所行,皆以信仰为名,行贪婪之实……”
此书刊行天下,震动佛门。许多曾追随“真主降子”之说的百姓幡然醒悟,纷纷交出私藏经卷。更有年轻僧人联名上书,请求朝廷设立“佛学考课制”,仿科举之法甄别僧才,杜绝邪说滋生。
赵昭亲自接见这群僧人,说道:“信仰不该是刀,而应是灯。照亮黑暗,而非点燃战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