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个名字:“陈文昭,四十五岁,史官。他在皇帝下令焚毁《实录》前三日,偷偷誊抄副本藏于瓦罐,埋入后院桂花树下。五日后,他被以‘疯癫失仪’之罪处斩。三十年后,那棵树开花时根部断裂,瓦罐出土,字迹尚存。”
沈兰停顿片刻,抬头看向人群:“你们以为记忆只是悲伤?不,它是希望的种子。正因为有人宁死不说谎,今天我们才能站在这里,说出真话。”
台下一名青年突然高举右手,掌心托着一片褪色蓝羽:“我的曾祖母就是赵婉娘!我小时候听奶奶讲过这个梦??一个浑身是血的女人站在窗外说:‘告诉他们,我没有疯。’我一直不信,直到加入记忆巡行团,在旧刑部档案里找到了她的供状复印件!”
更多人响应。
“我的家乡也有类似案件!”
“我家族祠堂地下挖出了带镣铐的骸骨!”
“我爷爷临终前反复念叨‘别信官修史’,原来他是知情者!”
知微抚琴而起,奏响《归魂引?变调》,乐声激越如潮,催动母碑再度发光。这一次,光芒不再仅限于山谷,而是化作一道螺旋光柱直贯苍穹。全国范围内,所有参与过记忆见证的人都感到心头一震??某种更深沉的东西正在苏醒。
长安城内,一座废弃的皇家密室悄然开启。尘封百年的铜匣自动弹开,里面是一卷黄绢,赫然写着:
>**“朕承许氏血脉,纵欲洗清前罪,终难脱胎换骨。故设‘忘川阵’,非为护国,实为自保。只要世人遗忘,许家便可永续。若有后人觉醒,则吾罪无可赦。”**
>
>??先帝谢昭遗诏(未公开)
执事太监颤抖着捧出此卷,连夜送往忆谷。
同一时刻,北方荒原那座废弃祭坛再次亮起幽光。黑曜石碑上的文字悄然变化:
**“当最后一个沉默者开口,高塔的最后一块砖也将坠落。”**
没有人看见是谁改写了它。但风吹过时,石头轻轻回应,如同低语。
数日后,朝廷派出使者前来忆谷,请求将《忆宪》正式纳入国法体系,并提议设立“国家记忆委员会”,由沈兰任首席顾问。然而,诏书尚未宣读完毕,便有一名老兵冲入会场,怒吼道:
“你们现在想来摘桃子?当年火烧藏书阁的是你们!篡改族谱的是你们!把反对者送去‘洗忆堂’的是你们!今天装什么悔过?!”
众人哗然。经查,此人竟是当年“真相庭”唯一幸存卫士之后裔,家族三代皆因追查旧案遭迫害。他的父亲被诬陷贪污斩首,母亲投井,妹妹沦为官妓早逝。
林照站出来,面对使臣冷冷道:“我们可以接受合作,但有两个条件。”
“第一,所有现任高官必须公开祖先三代履历,若有隐瞒重大罪行者,立即罢免。”
“第二,皇宫须彻底翻修,地基之下凡发现一处秘密刑房、一座焚稿窑炉或一间‘记忆抽取室’,相关责任人无论生死,皆列入‘全民之敌’名录,子孙不得入仕。”
使臣脸色惨白:“这……恐引发朝局动荡。”
“那就让它动荡。”沈兰坐在轮椅上,目光如刃,“正义若总要考虑‘时机’,那永远不会有正义。你们怕乱?可你们想过,那些被你们压了一辈子的冤魂,他们有多乱?”
全场肃然。
最终,朝廷妥协。三个月后,皇宫动工拆除旧殿,在地底果然掘出三处隐秘设施:一处用于关押“思想异端”,一处安装“音波洗脑机”,还有一间布满铜镜与符咒的圆形房间??正是当年实施“忘川阵”的核心节点之一。
更令人震惊的是,在一面墙后发现了数百具干尸,男女老少皆有,手腕脚踝皆戴刻有编号的铁环。经核实,这些人全是被认为“自然死亡”或“失踪”的异议人士及其子女。
消息传出,举国震动。
民间自发掀起“清源运动”。各地世家纷纷自查祖辈罪行,主动上交证据者达三千余家。其中最轰动者,乃昔日权倾朝野的柳氏家族??其先祖曾任许崇安幕僚,亲手策划十余起大规模屠杀,并发明“记忆蚕食术”,以药物使人逐渐丧失特定回忆。
柳家当代家主当众焚毁族谱,跪于忆谷门前三日,请求允许其子孙改姓赎罪。沈兰接见他时只问一句:“你知道你曾祖父害死了多少人吗?”
对方低头:“约……十二万。”
沈兰摇头:“错了。是整整一百三十七万两千零四十一。每一个名字,我都记下了。你想赎罪?可以。从今天起,你家族所有财产充作‘记忆修复基金’,你本人和后代每年清明必须来忆谷做义工,为无名者扫墓、读碑、讲故事,直到第一百代。”
柳家主浑身颤抖,却重重叩首:“愿遵命。”
这一年秋天,第一部由全民共撰的《真实史?初编》正式出版。书中没有帝王将相的丰功伟绩,只有普通人的眼泪与呐喊。封面印着八个大字:
**“这不是历史,这是补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