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人纵有千般手段,又能如何?
只怕被人卖了……还要懵懂无知地替他数钱呢。
屋里静得落针可闻。
残存的瑞脑香在空气中浮动,稀薄的日光透过雕花窗棂,将倚在窗边小榻上的那道身影拉得细长孤寂。
青篱端着药碗,刚走到沈卿云跟前,还未开口,手心便被塞入一物。低头细看,竟是枚指头大小的印鉴。
这印鉴通体青铜所制,虽小巧玲珑,做工却丝毫不含糊。印面上一个篆书“唐”字清晰可见,后随几行细密小字,如蚊足蚀刻,隐约难辨。
她在胡家管事时见过类似的信物,一眼便认出这是世家在钱庄备案的身份印鉴。
见印如见人,可随意支取户头里的银钱。
“那厮给的。”
沈卿云嗓音冷淡,极尽讥诮:“费了不少心思周旋,有时看着自己这副模样,倒觉得陌生极了……”
“姑娘慎言!”
话未说完,青篱已用绢帕掩住她的唇,制住了她尚未出口的自贬之语:“万不可如此想,眼下种种不过权宜之计,平安活着比什么都重要,何必在意那些虚名!”
沈卿云盯着那枚印鉴恍惚一瞬,眸光微颤,终是渐渐平静下来。
青篱这才搁下药碗,小心上前掀开里衣。
当那片肌肤逐渐显露时,她呼吸不由自主地一窒。
只见青紫交错的痕迹遍布肩背,如残梅落雪,深深浅浅地烙在凝脂般的肌肤上。
“简直禽兽不如!”
她咬牙骂了句,转身急急去寻收在箱笼里的药油。
“旧痕未消,新伤又添,加之我本就受不住力,看着吓人罢了,其实无碍。”
沈卿云抬手拢回衣衫,轻描淡写地掩去那些痕迹,转而看向那碗药,随口问道:“你去济世堂抓药时,我舅舅还在么?”
“伙计说尹郎中连夜出城了,似有急事,未说去向。”
旁人不知舅舅去向,沈卿云却心知肚明。
定是回谷寻父亲商议去了。
她推开临街的窗扉,晨雾尚未散尽,长街尽头的药铺轮廓模糊。
凝望着那个方向,沈卿云忽地生出几分悔意。
她不该将事情和盘托出,平白惹得父亲与舅舅为她这桩祸事劳神费心。
见她眉间忧色愈深,青篱端着药碗的手微微一颤,浓褐的药汁在碗中晃出细纹。
她终是狠下心,将药碗递到沈卿云面前:“姑娘,药快凉了,再不用,怕要失了药性。”
接过那碗,沈卿云垂眸看着,脑中又过了遍那方子:“是……这药,是该趁热喝。”
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