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卿云抚着心口艰难地喘了几息,开口道:“你大概不知这是什么滋味……恨得撕心裂肺,还要忍着,耐着,强颜欢笑地去揣度他每一个神情,每一个举动。”
“最可怕的是,一切都是徒劳。和一个不讲道理的疯子周旋,我真怕还没等到时机,自己就先被他逼疯了。”
青篱岂会不明白她心中的煎熬,取出绢帕轻轻拭去她额角的冷汗,凑到她耳边压低嗓音:“阿玉那边,都已经安排妥当了。”
沈卿云原本绝望的眼底倏地亮起微光。
她怔然望着床顶摇曳的纱幔,良久,终是长长舒出一口气,缓缓将身子蜷进锦被深处:“我知道了……那药,晚上再熬一副吧。”
这方子原是她在四时谷时,偶然从藏书阁的残卷中寻得的古方。
方子早已失传,寻常大夫根本辨不出其中玄机,只当是寻常的益气补血之剂。
唯有沈卿云知晓其中关窍。
这药若只服两三剂,于身子并无大碍。可若是连服数日,不仅会损伤脾胃,更会引发体虚乏力,恶心呕吐之症,状若怀喜。
待到那时,她辅以针法,假造出滑脉之象,便几乎称得上天衣无缝。
日子一日日地过去。
大约是被其他事情绊住了手脚,又或者是被她那话刺得伤了心。
唐九霄竟一直未曾前来搅扰。
马车停在那道巍峨的城门前,沈卿云轻掀车帘,望向眼前绵延高耸的城墙。
城下人流如织,有满载货物的西域商队缓缓穿行,亦有鲜衣怒马的贵族女郎谈笑而过。
而更多的,是那些布衣素履的寻常百姓,人人面上都带着安居乐业的从容。
好一派太平盛世的景象。
缇骑的队伍一路畅行无阻,直抵官驿。
待安顿妥当,崔衍的声音才隔着车帘传来:“宫中正值除夕大宴,诸事繁杂。还请沈姑娘在此稍作休整,静候陛下召见。”
沈卿云适时开口,气若游丝地回道:“有劳崔大人打点。许是初到京城水土不服,这几日身子总觉倦怠,正想好生静养一番。”
“姑娘若需大夫看病,尽管吩咐驿丞便是。”
崔衍答得滴水不漏:“只是年关将近,京城各处巡防严苛,为保万全,还请姑娘暂居驿馆,勿要随意走动。”
话语恭敬,字字却是不容置喙的告诫。
沈卿云本就浑身不适,只低低应了一声。
青篱小心翼翼地扶她下车时,崔衍才看清她脸色苍白如纸,整个人虚弱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从辽州到盛京这一路都安然无恙,怎么偏偏在抵达京城时突然病倒?
崔衍心生疑虑,关切问道:“崔某看姑娘气色不佳,这般虚弱,倒不似寻常的水土不服。”
“我自己便是郎中,难道还不清楚自己的身子?”
谁知跟前这向来温和的姑娘竟罕见地动了气,非但不领情,反而冷声顶了回来:“用不着大惊小怪,抓几服药调理几日便好。”
崔衍愈发觉着古怪。
这一路同行,他深知这位沈姑娘素来沉静从容,即便言语机锋也从不失分寸,此刻这般反常的易怒,着实令人起疑。
也罢,回头向九公子禀报一声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