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场之内,最后一名考生交卷离场。巡检吴为勇率军牢封闭各门,搜检民壮开始清理考棚,拾起遗落的笔墨纸屑。七名?望手撤下高台,浑身疲惫。而主考官萧?已在至公堂端坐,面前堆满了三百余份弥封试卷。
他亲自拆封首卷,见编号三百四十七,展开一看,文章清通峻拔,义理缜密,尤以第二篇议论“诚信”最为动人。他读至“士无信,则学为虚饰”一句,不禁抚掌叹曰:“此子有宰相器!”
旁边提调官贾宣笑道:“大人慧眼。此生乃下辖县学子,姓苏名录,年仅十六,却是今年州试案首。”
“哦?”萧?挑眉,“小小年纪,竟能见及制度根本,实属罕见。待我细阅其余卷子,若真才堪大用,不妨列入首选。”
就在这时,外头传来急促脚步声。一名快手奔入禀报:“启禀大人,城西突发命案!一名乐舞生被人发现吊死于客栈房梁,身边留有血书二字??‘还债’!”
堂中众人皆惊。萧?霍然起身:“死者何人?何时发现?可曾查明身份?”
“死者名为李宗胜,正是今日参加院试的乐舞生之一。据店家说,他昨夜入住后未曾外出,今晨小二送水,推门即见悬梁……血书用手指所写,尚未完全干涸。”
“什么?!”贾宣猛地站起,“李宗胜不是早上入场考试了吗?怎会死在客栈?”
快手颤声道:“小的问过守门官兵……此人确实在五更时凭浮票入场,但……但后来又被放出,说是身体不适,需回住所休息……吕同知准了的。”
贾宣怒极反笑:“荒唐!院试中途岂容随意出入?这等规矩都不懂,还当什么仪门启闭官!”
萧?面色阴沉如铁:“立即封锁现场,任何人不得靠近尸体。通知刑房仵作前去查验,同时派人追查此人昨夜行踪。另外??”他顿了顿,声音低沉,“暂停阅卷,所有涉及乐舞生的试卷暂行封存。”
一场原本庄严肃穆的院试,竟因一具尸体掀起滔天波澜。
消息传开,全城震动。百姓议论纷纷,有人说这是天谴,惩治冒名顶替之徒;也有人说这是仇杀,牵扯官场黑幕;更有传言称,死者生前曾参与替考团伙,因分赃不均遭灭口。
而此时,苏录等人已被家人接回家中。他们尚不知晓李宗胜之死,只觉身心俱疲,倒头便睡。唯有苏满,在睡前对苏录低语一句:“那个李宗胜……昨天点名时,我看见他和吕同知耳语片刻,而后才得以入场。”
苏录猛然睁眼:“你说什么?”
“我没看错。”苏满神色凝重,“而且他的浮票,是我亲眼所见??写的身高是五尺八寸,可那人分明不到五尺五。”
兄弟二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震惊与寒意。
原来,这场考试从一开始,就不只是笔墨之争。
夜深人静,苏泰独坐灯下,翻开那本《舞弊案汇编》,在一页泛黄的记录上赫然写着:“癸未年,泸州乐舞生李承业,冒籍应试,事发后畏罪自缢,家属迁离,案卷封存。”
而李承业,正是李宗胜之父。
他缓缓合上书册,望着窗外一轮冷月,低声自语:“原来如此……他们是回来讨债的。”
远处,贡院钟楼敲响了亥时的钟声,余音悠长,如同亡魂的叹息,在这座古老的城市上空久久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