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州糜竺如期抵达,观罢实物演示后,当场签下契约:糜氏出资建造五处分销作坊,遍及彭城、下邳、东海三地,每年至少推广五百架,并承诺优先供应贫苦农户。
更有甚者,荆州刘表遣使送来厚礼,言愿以稻种千斛、楠木百根交换三十架犁具,同时请求派遣两名工匠赴襄阳传授技艺。扬州严苛禁令之下,仍有商旅冒险smuggle图谱南下,据传会稽一带已有民间仿制雏形出现。
一时间,“东莱犁”三字,竟成天下热议之词。茶肆酒楼间,百姓谈论的不再是哪家豪强纳妾、哪位官员贪墨,而是“汝家可有新犁?”“耕田几日便可毕?”连童谣都悄然改了调:
>“曲辕弯弯像月牙,
>一头牛儿走天涯。
>昨日还愁春耕晚,
>今日已种万亩花。”
卢植每日听取汇报,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如潮涌澎湃。他在书房中独坐良久,提笔写下一道奏疏草稿,却又迟迟未盖印玺。
“上报朝廷……”他喃喃自语,“此刻上报,是锦上添花,还是引火烧身?”
他太清楚眼前的局面了。若此时上表,十常侍必争此功,或将技术封锁,或强令献俘,甚至可能借机勒索地方贡赋。而一旦落入权宦之手,“东莱犁”便会沦为敛财工具,反而害民。
“不如……再等等。”他最终将奏疏锁入柜中,转身唤来亲兵,“传令沿海各哨:凡载有‘东莱犁’构件之船只,无论国籍商帮,一律放行,但须登记去向。另,暗中留意是否有朝廷耳目潜入东莱探察。”
风,正从海边吹向内陆。
就在“东莱犁”声名鹊起之际,北方边境也传来警讯。
鲜卑部落集结万余骑兵,频频扰掠幽州代郡,公孙瓒连发三道急报,请求援兵。与此同时,冀州韩馥竟以“防贼寇流窜”为由,关闭与青州接壤的所有关卡,禁止任何物资通行,其中包括刚刚启程的二十架“东莱犁”。
田丰闻讯怒拍案几:“此分明是妒我东莱政通人和,欲断我商路!”
沮授却冷静分析:“韩馥庸碌,未必主谋。背后恐有他人煽动。眼下洛阳动荡,若有势力意图遏制使君声望,借机打压亦未可知。”
刘备得知此事,沉默良久,终是叹道:“仁政易行于民,难行于权贵。他们怕的不是犁,而是民心归附之势。”
但他并未退缩。当夜召集众将,宣布两项决策:其一,立即组织民夫加紧生产,确保每月产出不少于百架,以应对需求激增;其二,派出精干斥候,伪装成商旅,沿黄河秘密北上,将“东莱犁”图谱直接送入并州、幽州前线,交予公孙瓒与张燕等可用之将。
“犁可耕田,亦可固边。”他说,“让边地将士知道,他们在前方浴血,后方百姓未曾忘却。此犁所到之处,便是仁政所至之地。”
数日后,一支不起眼的小船悄然离岸,驶向辽东方向。船上除几名渔民打扮的汉子外,还藏着五卷防水油布包裹的图谱,以及一封刘备亲笔信:
>“伯?兄台钧鉴:
>近制一犁,名曰‘东莱’,可省畜力,广利农桑。虽未能亲至军前劳慰,然心系边陲久矣。今附图谱数份,愿兄台以此惠泽戍卒家属,使其屯田无忧,守土有力。犁虽小物,然耕者安则国本固,望共勉之。”
风吹浪打,航程艰险,但信念如锚。
而在洛阳,玄德终究没能完全避开风波。
某日早朝,他当众提议将“东莱犁”列为国家农政重点项目,建议由大司农府牵头在全国推行。话音未落,张让冷笑出列:“区区一犁,不过雕虫小技,何劳朝廷费心?况东莱僻远,卢使君擅自行事,未报中枢,已是僭越,岂容其徒再鼓唇舌惑乱朝纲?”
其余宦官纷纷附和,指责卢植“沽名钓誉”、“私结商贾”、“动摇国体”。玄德愤然驳斥,却被灵帝一句“卿年事已高,宜静养不宜多言”轻轻压下。
退朝之后,他独自伫立宫门外,寒风扑面,白发萧然。
“原来……连我也护不住你啊,季坤。”他望着东方天际,低声呢喃。
但他没有放弃。当晚,他再次召集门生,命人将《曲辕犁营造法式》刻成石碑,立于太学门前,并公开讲授七日。数千学子围观抄录,消息迅速传遍京师。
至此,“东莱犁”已不再是一纸政令所能压制的存在。它扎根于泥土,生长于人心,借商旅之翼、学者之口、百姓之手,悄然蔓延至帝国每一个角落。
冬去春来,第一茬麦苗破土而出。
在东莱最北端的一个小村,老农牛憨拄着拐杖站在田埂上,看着儿子驾着新犁翻耕土地,脸上皱纹如沟壑般舒展开来。
“爹,你说这犁真是俺想出来的?”儿子回头问道。
牛憨咧嘴一笑:“俺只是摸出了个样子,真正让它活过来的,是使君,是那些读书人,是天下的好心人。”
他抬头望天,阳光洒在freshly-turned的黑土上,泛着湿润的光泽。
“这地,又要养活更多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