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玦和赵忠这对主仆里,赵玦文弱,赵忠再武勇,对上韩一和赵野兄弟俩也孤掌难鸣,按理不足为惧。
然而赵玦此番追索她而来,竟是不死不休的势头,这等作派先自令人生畏。此人又城府深,心计多,这般纠纆她们夫妻下去,保不准横生波折。
韩一附耳同她说:“婉婉不怕,林子外头还有陷阱。”
“也用荆棘挡路吗?”原婉然问道,不待韩一否认,她一眼扫去便晓得自己猜错了。
他们即将奔出树林,林外道路往西方大弯,形似开口朝下的马蹄铁。道路东侧依然树多成林,景物一派天然,并无吊挂或布置器物。
道路西侧更不像能设计机关,那侧紧挨河流。
韩一道:“婉婉,出了树林,阳光刺目,你不妨暂时闭上眼。”
原婉然将这话对照林外形景,不由得奇怪。
这时日头确实大,不过道路东边树高叶密,沿途绿荫不断。虽则临路一带树林分明经过砍伐,树木零落,一道道阳光从空隙照下,确实光芒熤熤,倒也不像难当到必须闭眼。
然而韩一说阳光刺目,她相信必然如此。
原婉然轻轻将嗷呜在怀中挪动,好抱得更稳,又虚摀它眼睛遮挡天光。
她顾着照料狗儿,来不及闭眼,坐骑已奔出树林。
那林外地界由远处望去,不过寻常道路傍着寻常树林与河川,及至踏足其中却大不寻常——韩一所言应验了,金光劈头一阵阵密密打下,凌厉闪烁,扎得人头晕眼花。
原婉然立刻闭眼,片刻之后到底好奇个中玄机,遂把眼微开,在眩目光线里眯眼打量周遭。
路上还是老样子,遍地树荫穿插阳光,沿路暗影和天光交织,好似老虎斑纹。
“啊,”原婉然恍然大悟,“相公,太阳和树林便是陷阱。”
韩一微笑:“婉婉果然伶俐。”
他结合光照与林外地理,算计距离砍伐树木,使林外路上光影相间。路人步行经过不痛不痒,若是快马奔驰,跑得越快,光影变换越快,如此明明灭灭,光线闪动,教人视物艰难。
人尚且如此,马儿畏惧强光,更不必说。
他们兄弟的坐骑都戴上眼罩,也事先在路上演练过几遭,得以行动无碍,赵玦那方毫无准备,一出树林指定没辙。
韩一料得不错,赵玦主仆俩跑出林外不久,马儿遭不住闪光,不约而同惊惶收腿人立,险些将两人摔翻地上。
赵玦好容易安抚住马儿,欲待催它前进,马儿眼力一时无法恢复,兼且余悸犹存,哪里肯听令?
赵玦心急如焚,林外光影交错的路段极长,等到他的坐骑愿意开步,也无法快跑,如何追上原婉然?
他举目远望,韩一带上原婉然,纵马电掣风驰而去,赵野如影尾随,叁人越行越远。
“婉婉!”赵玦脱口呼唤,声调愤怒急切,不自觉透出几分凄厉。
原婉然不曾回应,遑论慢下逃离步伐。
她要走了,她要走了!赵玦双目充血,脑中只剩这个念头。
自己好不容易寻到她这一点纯净光明,就要被夺走了。
他眼前发黑,好似一只鬼逃回阳间又被打回阴世,眼睁睁见鬼门閤上,一点点掩去人世的光亮,而自己不停往下坠,往下坠,坠回污浊漆黑的地狱。
瞬间一股愤恨迸发,铺天盖地淹没了他。
数年前,当他得知父王的遗体被弃置市井,任人糟蹋,心中仇恨直欲毁天灭地,杀尽天下人。当此刹那,他再度恨不得伏尸百万,血流千里。
赵玦格格咬牙,由怀里取出鹰哨。
他早就想治死韩一和赵野兄弟俩,尤其韩一。
原婉然人在韩一马上,那便是韩一将她从客栈偷走,将这匹夫千刀万剐都难解他恨意之万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