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骤然凝固。
“必须去一趟滇南。”小禾转身回屋,“我要重启‘我在’符,但这次,得改一改。”
“怎么改?”周小满跟上。
“从前是‘我在’,现在要变成‘我走了,但我记得’。”她取出桃符笔,铺开一张新符纸,“真正的告别,不是消失,而是带着对方活下去。我要让镜墙告诉每一个进去的人??你可以怀念,但不能停留。”
周小满看着她提笔蘸露,手腕稳定,毫无迟疑。他知道,这一符若成,或将彻底斩断所有妄图复活死者的幻想,但也可能伤及那些尚在悲痛中挣扎的心。
“你确定吗?”他低声问,“这不是温柔的做法。”
“温柔不是纵容。”小禾笔尖悬停,“若任由他们在梦里团聚,醒来后只会更痛。真正的治愈,是教会他们如何带着空缺继续走。”
符成之时,天光乍破。
金纹自符心蔓延,如根须扎入纸脉,最终凝成一句小字:**“爱是放手后的回响。”**
三人即刻启程。
乘的是记得馆最老的一辆木轮车,由两匹通灵的黑马牵引,踏雾而行。途中,小禾一直闭目调息,周小满则翻阅《守门人手记》中新出现的篇章,试图找出“思念”节点的特殊禁忌。
“这里写着,”他忽然念道,“‘思之极,近于妄;念之深,易成障。故守忆坛每逢月圆,须以三声钟鸣破执,否则愿力反噬,镜生裂纹。’”
“我们错过了上个月圆。”陆爷爷叹气,“人心涌动,规矩就被忘了。”
抵达守梦祠已是第三日黄昏。
山风依旧,但祠内气氛压抑。数十人盘坐在镜墙之外,手中握着照片、信件、旧物,眼中布满血丝。两名引路人焦头烂额,不断劝说:“请回吧,再等也见不到。”“梦境不是轮回,请放下执念。”
可无人离去。
“他们已经在心里把这里当成坟墓了。”陆爷爷轻声道,“祭拜比生活更重要。”
小禾没有说话,径直走向镜墙。她将新符贴于中央裂痕之上,随即盘膝而坐,双手结印,开始诵念共忆庭的启愿词。
起初无反应。
镜面依旧冰冷,裂痕如刀刻。
她咬破指尖,滴血入符??但血未被吸收,反而凝在表面,像泪珠般滚落。
“不行。”她睁开眼,“它已经被执念污染,认不得清净愿力了。”
“那就砸了它。”周小满突然道。
“什么?”小禾一惊。
“我说,砸了它。”他走上前,目光坚定,“既然它成了执念的容器,那就让它碎得彻底。镜子没了,人总得学会面对现实。”
“可……万一有人真的靠它疗愈呢?”她犹豫。
“疗愈不该建立在幻象之上。”周小满直视她,“你教我的:真正的记住,是带着痛活下去,不是躲在梦里假装团圆。”
小禾久久不语。终于,她点头。
周小满举起桃木杖,运力于臂,狠狠砸向镜墙!
轰??!
一声巨响撕裂山谷,碎镜如雪纷飞,每一片都映出一张哭泣的脸,随后渐渐黯淡,化为灰烬飘散。
人群哗然,有人怒吼,有人扑来阻拦,更多人跪地痛哭。
“你们毁了最后的希望!”一名中年男子嘶喊,“我女儿才五岁就走了,我每天晚上都能听见她叫我爸爸!你们凭什么夺走这个?!”
小禾走上前,静静看着他:“那你告诉我,她在梦里说什么?”
“她说……想吃我做的蛋炒饭。”男人哽咽。
“那你做了吗?”
“什么?”
“自从她走后,你有没有再做过蛋炒饭?”
男人愣住,摇头。
“那你不是在想她。”小禾轻声说,“你是在逃避。你怕一开火,就会想起她踮脚偷尝的样子;怕一闻到香味,就会崩溃大哭。所以你宁可躲在梦里,听她说话,也不愿在厨房里,真正地、活着地,和她在一起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