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as
Wesentliche
ist
für
die
Augen
unsichtbar。
本质是肉眼看不见的。
穿过拥挤不堪的人潮,隔着低反光的玻璃展柜,特伦蒂终于见到了那幅大名鼎鼎的《五王出行图》,曼侬媚上的雅贿。
她的金主妈妈自导自演了一场跨文化区追缉,在沙漠无流区的艺术拍卖市场追回这被走私者——当然,她们也是曼侬极具奉献精神的亲信部下——伪造成工艺品的文明碎片,并捐献给博物馆。
那位金主妈妈雌心万丈、贪得无厌,表彰与盛名算什么?于法治协作可能性上的突破也并非她的初衷,这份礼品的背后充斥着政治算计,她热切地盼望着将《五王出行图》归还中土文化区,以此换取农产品对外出口额的增长。不过就在此刻,意外发生了:艾斯奇弗意外撞破造假现场,以Naga与麟女为首的犯罪团伙将她耍得团团转。这副《五王出行图》不是赝品,而是假货,是本不存在于世的作品。
曼侬的艺术素养和鉴赏能力可以用‘垮掉’来形容,但她的戒备心倒是很强,故而对事实感到难以置信。她私底下早已通过尖端技术对纸张纤维、颜料成分、墨迹氧化程度进行量化检测,然后才美滋滋地找到金主妈妈献宝。她的金主妈妈同样美滋滋,躲在幕后排演了一出好戏。在协商联盟副主席的牵头下,历史博物馆艺术研究院研究员、文物艺术品鉴定委员会主任等年过七旬的十二位专家济济一堂,通过传统眼学鉴定共同完成了一份评估报告,《五王出行图》以4。7亿元的估价展出,就算是过了明路。
这画怎么可能是假的呢?这画怎么能是假的呢?
从纸张到颜料,从款识钤印到服秩纹饰,从作者生平经历到后世画谱记载,所有的细节都经得住推敲,除了《五王出行图》真正的绘者麟女是假的,其她的一切都是真的。曼侬于是当机立断:只要死无对证,五王图的绘者仍然是定国亲王。必须杀掉麟女,只要找到那伙人,务必先杀麟女。
特伦蒂因此出现在《五王出行图》的首次展览上。
曼侬的金主妈妈坚信她被同僚算计了。这是一次联合艺术犯罪组的钓鱼执法,意在标记她与曼侬之间的利益输送。否则就这么个以招摇撞骗为生的犯罪团伙,究竟从哪里请到高人下场,不计成本、没有预算,只求天衣无缝、瞒天过海?她们谁都不是傻子,纸本设色的五王图能够通过科学鉴定绝非易事,麟女通过专业设备分析同时期画作的颜料成分及配比,等比复配,结合文献记载与现代化学分析综合调配出早已失传的特殊颜料,她比任何专家都更专业,放眼全球,她是干这一行技术最好的人,是真正的天才。
至于给她下套的原因,仅仅是为了从前她在无流区的那些勾当——但那都多少年过去了?知情的人早就死光了,何况她并不是唯一从中获利的人。或许生命经过庖厨便染上酱色,但说到底,她们和她一起将法蒂玛二世的血泪与精神瓜分得干干净净。鲜甜的血液溢出唇齿,她们都或多或少地撕咬并咀嚼了同类柔嫩的胴体,包括听令于曼侬的特伦蒂。
“好久不见,周。”特伦蒂抬手将背对着她的女人拎到跟前,用力捏了两下她的肩膀,她的双眼从近乎感动的迷朦中恢复清澈,随即变得惊悚。特伦蒂将双手放在她能看见的范围内,平静地问道“依你的专业眼光,这画怎么样?”
“我也不算很专业,只接受过为期一年的培训。”周青很快镇定下来,她面对特伦蒂的同时向她靠近,特伦蒂于是后退,二人自然而然地离开人群密集的地方,站到了外围。
“这么跟你说吧,定国亲王处于一个人数虽少但极具影响力的精英集团,当来自沙漠绿洲城市的绘画技法传入中土时,是她率先意识到自然界中的空间关系,继而在晚年意识到人的本身与历史与神话的关系。定国亲王凭一己之力带动了一场中土文化区的绘画革新,这种革新率先体现在《五王出行图》。”
特伦蒂望着不远处的那幅画,对于麟女等人忽而生出一种不可名状的悲哀。
“我刚刚听那些专家们的解读,政治合法性的标志是人民认同,然而在中古时代则是贵族认同。”周青确信不久前那个雇佣兵团的案子和特伦蒂脱不了干系,这个危险人物不该出现在人流量密集的地方。她做了个手势,示意特伦蒂随她离开展馆,徐徐道“由于定国亲王与统治阶级、精英集团的亲密关系,她成功地将士人卿娘们的关注点从天上拉回人间。在那段时期里,她的作品与神宗朝产生的从‘神’到‘人’、再到‘法’,并以此为依归的政治合法性论述有着某种呼应,至少折射出当时的思想背景之下这些贵族精英所怀藏的心态,在神宗末年出现共和制的雏形也不难理解。”
“所以这幅画很好?”特伦蒂站定在出口处,看向周青的侧脸。
“当然。”周青用身体挡住窄门,道“惊天动地。”
——本源女神赫斯提亚从阿波罗的车轮上盗取火星并前往人间,司战争、生育、丰收与哀悼的宇宙之王坎贝雷得知此事后怒不可遏。当坎贝雷即将派遣主神赫拉降下最酷烈的惩罚时,却发现赫斯提亚只是蹲在灶台旁边烤棉花糖。
这就是特伦蒂现在的感受。
造化之灵光赐福于众生寥寥几人,麟女这荣膺众神眷爱的受膏者却只是用她的天赋来制假贩假。
“不过协商联盟最近又在拉偏手了,以保护性收藏为由拒绝归还画作。中土的闻人议员提出要通过泥土微量元素比对产地,证明五王图是从中土流入海外,法院以主体资格不符为由驳回了她的请求。”周青依稀能察觉到她此次出现或许只是找她叙旧,却仍然不敢低估特伦蒂的危险性,遂邀请她去没人的地方聊天,“听说你留在沙漠无流区,刚离开雇佣兵团,又加入了安保公司,怎么想起来找我?”
“凯米拉死了。”特伦蒂的动作随意,完全不像个通缉犯。她在户外桌前坐下,“突击队员接到指令,闯进她家。她逃了出来,却被送进监狱,案件还未审理,她就已经死在监狱里。”
“她当了那么多年调查员,被她抓进去的犯人不会让她好过。”
“你还不明白吗?”特伦蒂用悲悯且轻蔑的眼神望着她,“我告诉过你,当年在无流区的事情没有那么简单,本该送给我们的武器出现在对方手里。是协商联盟内部的人和武装分子勾结,倒卖军火,延长战争,现在那个人还杀了凯米拉,国际调查局里有她的内鬼。”特伦蒂沉默片刻,道“凯米拉死前进过档案室,我相信她已经看过卷宗,她知道暂停调查的原因,知道是谁在主导这一切。”
她确实是来叙旧的。
周青别开脸。展馆对面是居民区,斑驳的蓝玻璃小且密,遥遥望去,锈迹斑斑,蓝的像天,红的像血。她将视线上移,毫不退缩地直视着逐渐西沉的太阳。
“你想要什么?”
“国际调查局的三级机密权限。”
“你明明知道,除非有议院的直接命令,否则任何人都无法阅读那些机密文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