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没回头。
接下来的半个月,我奔波于四岛之间,一边救治病人,一边宣讲:“青心莲已毁,无需再献祭。病可治,不必死。”起初无人相信,直到第一批服用了我调配的“清脉散”的孩子痊愈归来,人们才渐渐动摇。
然而,那灰袍女人并未消失。她在夜里游走各村,点燃蓝色的火堆,焚烧写满符咒的纸人。有人说看见她在海边对着海水跪拜,口中念诵古老的祷词。更有传言,沉渊窟附近再次出现了漩涡,船只不敢靠近。
我明白,她是想重新唤醒白蛇的“根”??不是靠莲,而是靠人心的恐惧与依赖。
于是,我做了一个决定。
我写下一封公开信,贴遍四岛所有码头与祠堂:
>“若有再言‘以血养莲’者,便是白蛇化身。
>若有再行献祭之举者,无论身份,皆视为疫源,隔离诊治。
>医馆免费施药,但只救愿信科学之人。”
阿舞看着我写完最后一个字,轻声问:“你不怕她们杀了你?”
我笑了笑:“怕。但我更怕看着一个个孩子,因为一句谎言而死。”
那天夜里,医馆外传来??声响。我推门而出,只见门口摆着一只竹篮,里面放着三颗染血的贝壳,排列成三角形,中央压着一片干枯的莲叶。叶上用朱砂写着一个字:“归”。
我知道,她在等我。
第三日黄昏,我独自驾舟出海,驶向传说中的北雾岛??那里常年笼罩浓雾,据说曾是花神族最后的避难所,也是灰袍女人最后一次出现的地方。
海雾渐浓,视线不足十步。我依靠腕间胎记的微弱感应前行,它时而发热,时而冰凉,像在警告什么。突然,船底传来撞击声,仿佛撞上了水下礁石。我低头看去,却发现水中浮现出无数人脸??男男女女,老幼皆有,全都闭着眼,嘴唇微动,似在无声呐喊。
那是百年前被白蛇吞噬的灵魂,仍未解脱。
我咬破指尖,在船头画下封灵符,低声念诵《安魂诀》。水面顿时翻涌,那些面孔逐一沉下,最后一张竟是小家的模样。她睁开眼,对我轻轻摇头,然后随波而去。
穿过雾障,一座孤岛浮现眼前。岛上有一座破庙,屋顶坍塌,梁柱倾斜,唯有正殿中央供奉的一尊石像依旧完整??是一名女子手持药杵,脚下踩着蛇首,正是花神像。
灰袍女人就站在像前。
“你来了。”她说,“我以为你要躲一辈子。”
“我不是来躲的。”我走近,“我是来终结的。”
“终结?”她冷笑,“你以为你能终结什么?人心的贪婪、软弱、对奇迹的渴望?这些才是白蛇真正的养料。只要世间还有苦难,它就会重生。”
“所以我不会消灭苦难。”我说,“但我可以教会人们,不必用牺牲来面对它。”
她猛地掀开面纱。
我怔住了。
那是一张极其熟悉的脸??年轻版的母亲。
不,准确地说,是我的记忆中从未见过的母亲的模样。宋七郎曾提过,母亲是花神一族最后的守秘人,因拒绝交出净火之法而被族人放逐,最终死于海上风暴。可眼前的她,分明还活着。
“你不是我娘。”我后退一步,“她是二十年前死的。”
“我是她的执念。”女人平静道,“就像莲灵曾是你妹妹一样。我是那些不甘、愤怒、被背叛的记忆凝聚而成的存在。我恨这个族群,明明掌握治愈之力,却选择封闭、逃避、任由百姓在愚昧中死去。所以我选择了另一条路??用恐惧建立秩序,用献祭换取短暂安宁。”
“那你和白蛇有什么区别?”我质问。
“至少我能让人生存下去!”她嘶吼,“你以为你的仁慈能救所有人吗?看看这四岛!瘟疫横行,资源匮乏,弱者只能等死!而我,至少给了他们希望??哪怕那是虚假的!”
我沉默片刻,从怀中取出水晶莲的粉末罐子,轻轻打开。
“你说你恨花神族的冷漠。”我低声说,“可你也忘了,她为何封印白蛇?不是为了掌控,而是为了等待一个不愿再牺牲任何人的人出现。她烧掉古籍,不是放弃责任,而是斩断轮回。”
我把粉末洒向空中,风将它们吹散,落进庙前的井里。
刹那间,井水沸腾,升起袅袅白烟,幻化成万千影像:有母亲抱着年幼的我读医书,有她在暴风雨夜划船救人,有她面对族老们的审判,昂首不屈地说:“医道为生,非为祭。”
灰袍女人踉跄后退,抱住头颅,发出凄厉尖叫:“不要看……不要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