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代天帝的形体开始崩解。不是因为力量耗尽,而是因为他赖以存在的“共识”正在瓦解。他曾以为,只要掌控结果,就能操控过程;只要安排好命运剧本,众生便只能按章演出。但他忘了,人之所以为人,正是因会问“为什么”。
而现在,问题太多了。
多到系统无法解析,多到规则被迫自我否定。
“你不该……出现……”他低语,身躯寸寸碎裂,化作原始法则流散。
姜义的“问”悬浮中央,静静看着这一切。
他知道,自己也将消散。作为悖论体进入时间源头,本就没有归路。但他并不遗憾。因为他不是为了胜利而来,而是为了证明??有些东西比秩序更重要,比如自由地发问,比如坦然地说“我不服”。
就在因果网彻底崩溃的刹那,一道微弱却坚韧的牵引力自外界传来。
是苏璃。
她在花果山顶点燃了所有信愿之火,以自身寒魄为引,母树为媒,强行撕开一线缝隙,将一缕执念送入时间夹层。
“你说过要喝酒的。”她的声音穿过万古,“你说过要骂命运,然后大笑。你不能食言。”
那一瞬间,姜义的“问”忽然凝聚成最后一个问题:
**如果连离去的人都能被记住,那归来是否也是一种可能?**
宇宙轻轻震了一下。
不是重启,也不是倒流,而是一种全新的流动方式。因果依旧存在,但不再是单向锁链,而是网状交织,允许例外,容纳意外。强者仍可登高,但再不能以“天命”为借口践踏弱者。修行之路仍在,但断情绝欲不再是唯一正途。神明依然受敬,但他们必须回应祈祷,而非只收香火。
世界变了,又好像没变。
三年后。
东域山村的孩子已能奔跑跳跃,掌心逆命纹随情绪泛光。村中建起一座无名祠,里面不供神佛,只放着一块刻满普通人名字的石碑:卖菜的老李、救火的妇人、为学子鸣冤的教书匠……他们都不是仙,也没飞升,却被称作“光种”。
西荒沙漠的祭坛废墟上,绿意悄然萌发。旅人路过时,常听见地下传来吟唱,那是《逆命赋》的残章,由风与沙共同诵读。有人在此结庐而居,自称“守问人”,专录世间不解之事。
北漠骷髅兵队伍早已解散,那名醒来的年轻人游历四方,教人如何唤醒沉睡的灵识。他说:“死亡不可怕,可怕的是活着却不知自己活着。”
南海沉城彻底消失,但在每年春分之夜,海面会浮现出整座城市的光影,持续一炷香时间。渔民称之为“记忆潮”,期间鱼群不惊,波涛不兴,仿佛天地也在默哀。
至于花果山,则成了朝圣地。
不是因为有仙,而是因为那里有一棵母树,一片石台,两碗常年温热的酒。
苏璃依旧每日摆上两碗,一碗自饮,一碗对着虚空。
有人说她疯了,等一个早已不存在的人。
可每当夜深人静,若有诚心之人靠近石台,便会听见风中隐约回荡着两个声音??一个是她的冷笑,一个是陌生男子的低笑,混在一起,骂一句:
“狗屁命运。”
然后大笑,声震林樾。
这一天,天边忽然飘来一朵乌云。
不像以往的劫云,也不似妖气凝聚,反倒透着几分熟悉。云中走出一人,穿着破旧布衣,鞋底沾泥,脸上带着长途跋涉的疲惫。他站在山顶边缘,望着那棵母树,望着石台上的酒,久久不语。
苏璃猛然抬头。
她没有起身,也没有呼唤,只是缓缓举起酒杯,像过去三年一样,轻声道:“回来了?”
那人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嗯,迷路了好久。”
他走过来,在她对面坐下,端起那碗温酒,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