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他哭了三十年的泪,才终于落下。”
念完,阿澈合上书,看向少年:“现在,轮到你了。你想不想知道,那口钟到底在说什么?”
少年咬着唇,许久,终于点头。
阿澈牵起他的手,将晶石放在两人掌心之间。灯莲的光芒缓缓流转,映照出彼此的脸庞。
“闭上眼睛。”他说,“这一次,不是逃避,而是进入。我会陪着你,一步一步,走到钟的核心。我们要做的,不是对抗它,而是问它一个问题:‘你为什么存在?’”
少年深深吸了一口气,依言闭目。
刹那间,世界塌陷。
他们坠入一片漆黑的空间,脚下是凝固的血河,头顶悬挂着成千上万口青铜巨钟,每一口都在低鸣,声音交织成网,缠绕心脏。远处,一座通体漆黑的钟塔矗立于虚空之中,比赤岭谷的怨钟更加古老、更加沉默??仿佛它不是后来形成的,而是自天地初开便已存在。
“这就是……心渊之钟。”阿澈低声说,“传说中,它是第一代聆者失败后留下的残响。当人类第一次学会用语言掩盖痛苦时,这口钟就在灵魂深处诞生了。”
少年全身发抖:“它……它在召唤我……它说……只要我献出双眼,就能获得力量,能看清每个人的谎言,能让他们为伤害过我的事付出代价……”
“它说得没错。”阿澈握紧他的手,“你能做到。但你要想清楚??你是想成为审判者,还是想成为一个能说出‘我很痛’的人?”
话音未落,钟塔猛然震动,一道黑影从中飞出,化作披甲执剑的将军模样,面容扭曲,双目空洞。
“又来了一个送死的聆者!”黑影咆哮,“你们永远不懂!这个世界不需要倾听!它需要的是清算!是复仇!是让每一个冷漠的人都尝到孤独的滋味!”
阿澈毫不退缩:“那你呢?你又是谁?为何比怨钟更恨?”
黑影狂笑:“我是最初的聆者??**莫离**。我曾走遍天下,听尽悲声。可当我回到故乡,却发现连母亲都不愿听我说一句话。她说:‘别说了,烦不烦?’那一刻,我的心死了。我意识到,倾听毫无意义。于是我把所有听过的故事封进钟里,让自己成为钟本身。从此,我不再听,我只唤起痛苦,让所有人都体验我所经历的绝望!”
少年听得浑身战栗:“所以……你才是源头?所有后来的‘无声病’、‘失语症’、‘怨钟’……都是因为你?”
“不错!”莫离张开双臂,“我只是让这个世界变得诚实一点罢了。既然没人愿意听,那就让痛苦自己发声!让钟代替言语!让仇恨成为唯一的语言!”
阿澈却笑了。
他松开少年的手,向前一步,面对那庞大的黑影,平静地说:“你说你被母亲拒绝。可你有没有想过,她或许也在痛?她也许刚失去丈夫,也许饿了三天,也许已经累到连眼泪都流不出来?你只记得她打断了你的话,却忘了她眼里的疲惫。”
莫离怒吼:“住口!你根本不懂!”
“我懂。”阿澈声音温柔却不容置疑,“因为我也有过想倾诉却被忽视的时候。我也曾在雪夜里抱着铜铃,问苍天为何无人回应。但后来我知道了??不是世界无情,而是我们太早放弃了彼此。”
他举起晶石,灯莲光芒骤然大盛:“你把倾听变成了诅咒。可它本应是桥梁。你把自己困在钟里,以为是在惩罚世界,其实只是囚禁了自己。”
少年突然开口:“我也……恨过。恨父母抛弃我,恨村民把我当成妖瞳之人锁在地窖。可当我遇见你,你说的第一句话是:‘你还好吗?’而不是‘你的眼睛怎么了?’那一刻……我觉得自己像个正常人了。”
他一步步走向莫离,泪水滑落:“如果你当年遇到的人,也这样问过你一句呢?会不会一切就不一样了?”
莫离僵住了。
钟声开始紊乱。
整座钟塔剧烈摇晃,裂痕自顶端蔓延而下。
“不可能……”他喃喃,“一句问候……怎能打破千年怨念?”
“因为它不是一句问候。”阿澈轻声道,“它是承认??承认对方的存在,承认他的痛苦值得被看见。这种承认,比任何力量都强大。”
轰隆一声,钟塔崩塌。
碎片化作灰烬飘散,露出其后一片星空般的虚境。在那里,漂浮着无数微弱的光点??每一个,都是曾被倾听过的灵魂。
莫离的身影渐渐淡化,脸上戾气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抹久违的茫然与悲伤。
“我……我只是想被听见啊……”他低声说,声音竟恢复了年轻时的清澈。
阿澈走上前,伸手触碰他的肩膀:“你现在被听见了。你的名字叫莫离,你是第一个聆者,也是最勇敢的那个。你没有失败,你只是走得太远,忘了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