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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741一更（第1页）

山南的风，总是带着湿气，吹在人脸上像一层薄纱。云隐峰崩塌之后，归梦窟的地脉动荡，整座山脉如沉睡猛兽骤然惊醒，岩层裂开，溪流改道，原本藏于地底的钟乳石洞裸露出来，宛如巨兽张口。那些曾被银丝缠绕的孩子们，在轮盘炸裂的刹那纷纷昏厥，如今已由陆昭派人护送回北原城。他们大多尚不能言语，眼神却不再空洞??有人会在夜里突然坐起，低声唤“娘”，有人攥着衣角发抖，仿佛还看见火光。

而冷无尘消散的那一瞬，不只是他走了，某种更庞大的东西也随之动摇。自那夜起，天下各地的“静心书院”接连失火，慈心堂分舵莫名断电，宁心露药库一夜之间尽数变质，散发出腐草气味。江湖传言四起，有人说那是天罚，也有人说，是“记忆之神”终于睁开了眼。

苏挽晴没有动。她依旧每日煮汤、晒菜干、教小满认字。只是夜里，她常坐在院中，盯着那口拼合锅发呆。锅底的铜铃残片自从冰晶裂开后，便再未发出声响。她知道，那声音不会轻易回来??它只在灵魂共振时鸣响，如今系统虽损，根脉犹存。

三日后，南方传来急报：云隐峰下的山谷中，出现一座新坟。无碑，无名，唯有一柄断剑插在土中，剑身刻着两个极小的字：“勿念”。

阿芜捧着信纸的手微微发抖：“这是……他的剑？”

苏挽晴没答，只将一撮晒干的野葱碾碎，撒进锅里。

“他不是要我们忘记。”她轻声道，“他是怕我们记得太痛。”

话音刚落，院外脚步声又起。

这次来的是个女子，穿着粗布麻裙，脚上缠着破布条，怀里抱着一个襁褓。她走得极慢，每一步都像是用尽全身力气，可眼神坚定得如同刀锋。守门的小童认不出她，正要阻拦，却被她一句话定在原地：

“我从‘太初殿’逃出来的。我知道它还没死。”

众人哗然。

苏挽晴起身迎出去。女子跪在地上，把襁褓轻轻放在门槛前。

“这不是我的孩子。”她说，“这是我偷出来的。他们用活婴做‘净灵胎种’，抽取先天情识，炼成维持太初殿运转的‘心髓’。这孩子出生时哭了，按规应当销毁，可我在最后一刻调换了他……我杀了三个守卫，跑了七天七夜。”

她的声音沙哑，却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太初殿不在天上，也不在梦里。它在人心最深处??当一个人彻底放弃回忆、否认痛苦、拒绝爱恨的时候，那里就会亮起一道光。冷无尘只是容器，真正的核心，是千万人自愿交出的记忆与情感，汇聚而成的‘共忆场’。”

陆昭脸色铁青：“也就是说，只要还有人选择遗忘，它就能重生？”

“是。”女子点头，“你们毁了轮盘，烧了归梦窟，可只要世间仍有‘宁心露’流通，仍有父母愿为孩子喝下‘无忧剂’，仍有百姓相信‘无痛即幸福’……太初殿就会重建。”

空气凝滞。

良久，苏挽晴蹲下身，掀开襁褓一角。婴儿闭着眼，小脸通红，忽然咧嘴一笑，咯咯出声。

她怔住了。

那一笑，竟和幼年的小满一模一样。

“你叫什么名字？”她问那女子。

“我没有名字了。”女子苦笑，“我在书院做了二十年执事，代号‘癸亥’。但我记得我娘给我取的名字??阿禾。”

“阿禾。”苏挽晴重复一遍，像是要把这个名字刻进骨头里。

她抱起婴儿，走进厨房，重新架锅烧水。

“那就留下吧。”她说，“孩子我来养。你也别再做执事了，做个普通人。”

阿禾摇头：“我不配当母亲。我亲手送走过十七个这样的孩子，看着他们在银线中窒息，还告诉自己这是‘净化’。我……我怕我会忍不住再回去。”

“那你就在厨房洗菜。”苏挽晴头也不回，“一天洗一百斤土豆，洗到哪天你觉得手上的血洗干净了，再说别的。”

众人默然。唯有灶火噼啪作响，映着她侧脸的轮廓，坚如磐石。

五日后，北原城外十里坡，一辆马车悄然停驻。车上走下三人：一名蒙眼男子，背负竹篓；一名灰袍道人，手持木杖；还有一个沉默少年，肩扛铁铲。他们是归梦窟幸存者中最先苏醒的三人，自发组成“寻忆团”，誓要走遍天下，寻找被隐藏的记忆之地。

临行前，苏挽晴交给他们一只陶罐，里面装着半勺旧汤渣。

“若遇失忆之人，给他们闻一闻。”她说，“不强求他们想起，只问一句：你还记得疼吗？如果回答‘记得’，他就还有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