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眼男子点头:“我去岭南。那里有个村子,全村人都喝了‘忘忧井’的水,连哭都不会了。”
道人握紧木杖:“我要回静心书院旧址,掘地三尺,找出他们销毁的‘记忆簿’。”
少年终于开口:“我想去找我娘。她被带进山庄前,最后说的话是‘锅里的汤别糊了’。”
苏挽晴笑了:“去吧。记得回来喝汤。”
他们走后,北原恢复了短暂的平静。春意渐浓,菜园里的萝卜长高了一寸,孩子们学会了唱一首新歌:
“锅中有汤香,风里有铃响,
谁若忘了家,就让他尝一尝。
辣得眼泪淌,暖得心里烫,
记住疼的人,才配享阳光。”
这首歌不知是谁编的,传得极快,连邻村孩童都在哼唱。据说有些地方的官府下令禁唱,可越是禁止,传得越广。有人发现,每当这首歌响起,某些服用过宁心露的人会突然头痛欲裂,继而抱住头嘶喊亲人名字。
一个月后,西陲边关传来消息:一支商队途经荒漠,发现一座被黄沙掩埋的古城。城中庙宇完好,殿内供奉的不是佛也不是神,而是一面巨大的铜镜,镜面刻着四个古篆??“永寂安宁”。
当地村民说,每逢月圆之夜,镜中会浮现无数人脸,齐声低语:“放下吧,放下吧,痛是罪,忆是劫。”
苏挽晴得知后,亲自写下一封信,托飞鸽送往西域。
信中只有两句话:
“掘地三尺,毁其基座。
若见镜中影动,泼以滚汤。”
与此同时,阿芜悄悄找到她:“姑姑,我发现一件事??咱们研制的扰忆香,对重度失忆者效果越来越差了。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进化。”
苏挽晴正在切姜,刀锋一顿。
“不是东西在进化。”她缓缓道,“是人心在退化。越来越多的人,是真的不想记了。”
阿芜浑身一震。
“怎么会?亲眼见过亲人的骨灰,听过孩子的哭声,怎么还能选择忘?”
“因为记住太累了。”苏挽晴把姜末倒入锅中,“活着已经够难,还要背负那么多痛,谁受得了?所以他们宁愿相信‘宁心露’是真的慈悲,宁愿相信‘无情绪’才是解脱。”
她抬头看向远方:“我们对抗的从来不是某个组织,而是人性深处那份‘想要轻松活下去’的渴望。”
阿芜久久无言。
当晚,暴雨倾盆。
雷声炸响之际,那口拼合锅竟再次震动。铜铃残片发出微弱嗡鸣,紧接着,冰晶碎片自行漂浮至半空,围绕锅体缓缓旋转,形成一道螺旋光影。
苏挽晴冲入雨中,伸手接住飘落的光点。
刹那间,她再度进入幻象。
这一次,画面不同了。
她看见无数城市陷入寂静,街道整洁,人人微笑,彼此问候却毫无温度。医院不再有哀嚎,学校不再有争吵,家庭和睦如画??可所有人的枕头下,都藏着一瓶小小的透明液体。
她看见一座新的太初殿拔地而起,建在万人自愿献出记忆的祭坛之上,殿顶高悬一颗人造心脏,跳动频率与全球“净灵指数”同步。
她看见陆昭站在废墟中,手中握着一把锈剑,身后跟着寥寥数人,衣衫褴褛,眼神却亮如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