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大人身边的书吏,姓陈……”
堂中哗然。
贾宣冷笑:“陈禄?他是萧?的心腹文书,二十年未曾出错,怎会替你担责?你分明是想攀咬上官,脱罪自救!来人,押入大牢,候审!”
吕同知被拖走时嘶吼:“我兄长当年修堤银两,有一半进了苏家账房!你们苏氏也不是干净人!”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
苏录霍然站起:“胡说!我祖父一生清贫,曾任县学训导,死后家中仅余藏书三百卷,何来赃银?”
贾宣挥手:“暂且退下。此事容后再查。”
兄弟二人被送出衙门时,天已近午。街头已有孩童传唱童谣:“乐舞生,吊梁上,血书二字还债忙;父冤沉,子来报,官官相护遮天光。”歌声稚嫩,却字字如针。
苏满冷笑道:“看来有人不想让我们查下去。”
“但我们已经没有退路。”苏录望着州衙朱门,眼神渐硬,“若吕同知所言属实,我苏家也被卷入其中,那就更要查明真相。清者自清,浊者难逃。”
当晚,苏泰再度潜入州衙档案房。
他借着月色翻墙而入,避开巡夜更夫,撬开偏殿侧锁,直奔秘档阁。烛火微明中,他在“癸未年卷宗”下抽出一本残册,封面斑驳,题为《松溪坝工程支销明细》。翻开第一页,赫然列出各项开支,总额三千二百两白银。而在末尾签字处,除了吕维安,竟真有一个名字??苏淮。
苏泰的手僵住了。
苏淮,他的兄长,苏录与苏满的伯父,十年前病逝的前任泸州仓曹参军。
他继续往下读,却发现账目有异:木材一项标价每根二钱五分,实则市价不过一钱;石灰更是虚报三倍。整项工程至少虚耗千两以上。而苏淮的名字,出现在“监工验收”一栏,签名墨迹与其他官员不同,略显歪斜,似是模仿。
更关键的是,三个月后,一份内部奏报写道:“仓曹苏淮突患疯症,言语错乱,殴打同僚,现已革职遣返原籍休养。”而就在他被革职前七日,一笔五百两的银票从州库支出,名义为“河工抚恤”,收款人却是苏淮。
苏泰脑中轰然炸响。
兄长从未疯癫。他是被人逼疯的。
他连夜赶回家中,取出珍藏多年的家书匣。在最底层,找到一封泛黄信笺,笔迹颤抖,内容断续:
>“……堤不可不修,然银已尽入私囊。吾若上报,性命难保;若沉默,百姓遭殃……今夜有人送来黄金十两,劝我闭眼。我不敢收,亦不敢言。惟愿子孙后代,莫入仕途,免遭此劫……淮绝笔。”
落款日期,正是他被宣布“疯癫”的前一日。
苏泰跪倒在地,老泪纵横。
原来兄长不是疯子,是殉道者。他试图阻止贪腐,却被构陷污名,最终郁郁而终。而今日李宗胜归来,血书“还债”,不只是向吕家讨命,也是在向所有沉默的共犯索债!
三日后,萧?亲自主持重审。
贡院重启,所有乐舞生重新查验身份。经仵作验尸确认,死者李宗胜确系上吊身亡,但颈间勒痕深浅不一,疑为死后悬挂。其手指所写“还债”二字,经比对笔迹,与李承业生前文书高度相似,极可能是提前写下,再以血涂抹而成。
更有惊人发现:李宗胜根本未参加考试。真正入场者,是一名面貌相似的替身,身高不足五尺五,冒用浮票混入,后借“身体不适”之由离场。此人至今在逃。
萧?震怒,下令彻查浮票发放流程。结果令人瞠目:本届三百名乐舞生中,竟有十七人资料造假,其中九人与历年被革职官员亲属有关联。而负责审核的,正是吕同知及其下属。
与此同时,刑房在城南破庙中搜出一处密室,内藏大量空白浮票、伪造印鉴及一本账簿,记录着近三年来“顶替入场”交易详情。每一单价格从三十两到一百二十两不等,买家多为富商子弟,卖家则是落魄秀才或亡命之徒。